第五十章 少年潑墨畫野馬,一洗萬古凡馬空
林四爺?shù)脑?,帶著幾分期待,視線落在安樂身上,炯炯有光。
實際上,這樣的話是頗為無禮,乃至有幾分挑釁意味在其中,但林四爺卻問的頗為真誠。
襲香靜立一旁,不敢多言語,她也未曾料到,四爺會出口就如此。
安樂先是怔了下,隨后體味到林四爺話中含義,眸光一轉(zhuǎn),落在遠(yuǎn)處那在草場上曬著春日暖陽的黑色駿馬。
盜驪馬,通體漆黑,鬃毛狹長披散,揚(yáng)著粗健馬頸,只是在草間漫步,便似有氣血渾涌,眸光明亮,舒展的馬身肌肉虬結(jié),蘊(yùn)藏澎湃力量。
陽光傾灑在其黑色毛發(fā)上,閃閃發(fā)光,確是一匹神駿。
“好馬。”安樂欣賞著盜驪,由衷夸贊道。
遠(yuǎn)處草場上的盜驪黑馬,似是聽得安樂夸贊,大鼻孔中噴出些許熱氣,昂著粗健脖頸,來回小跑了幾步,鬃毛飛揚(yáng),盡顯神俊。
“四爺,除了畫竹,其他亦是略懂一點(diǎn)點(diǎn)?!?p> 贊了駿馬,隨后扭頭看向林四爺,抱拳作揖道。
林四爺眼眸愈發(fā)的明亮,幾步便來到了安樂的身邊,拉著安樂的手,來到了桌案之前。
“來來來,安大家可否給林某露一手?”
“就畫一畫我這匹關(guān)外盜驪?!?p> 林四爺執(zhí)儒生禮,朝著安樂鄭重請求。
“四爺為何執(zhí)著于畫馬?”
安樂倒是沒有拒絕,只是好奇問了一句。
林四爺抬起頭,眉宇間,染上幾抹愁緒,他望向遠(yuǎn)處草場上的馬:“我喜愛養(yǎng)馬、馴馬,這頭盜驪,隨我從關(guān)外而歸,是我最喜愛的一匹馬,但在臨安,它跑不起來,常常得病,思前想后,我決定送走它。”
“這幅畫,是留念,亦是告別?!?p> “我喜愛馬,但人在臨安,身不由己,滿身枷鎖,它跟隨我,只會徒受束縛,沒有在戰(zhàn)場馳騁的機(jī)會?!?p> 林四爺話說了許多,語氣中落寞與不舍之意,十分濃郁。
安樂可以真切的感受到林四爺?shù)牟簧幔约靶娜绲陡睢?p> 林四爺送走盜驪,正如林府送走那些將要出征的公子們一般。
安樂一嘆。
忽然懂了為何花夫人要讓他來尋林四爺了解小圣榜之事,或許,花夫人也是想讓他若能畫馬,便為林四爺畫一幅駿馬。
當(dāng)然,意愿還是在他,若是他不愿或者不會,拒絕便可。
安樂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那小生便獻(xiàn)丑了?!?p> 話語落下,眉宇間尚存落寞的林四爺,不由扭頭望來,眸間滿是喜色,他知道,安樂既然愿意畫,自然是有幾分把握的。
“在下為安大家磨墨!”
林四爺很期待,將桌上自己畫的半幅畫取開,重新鋪上熟宣。
遠(yuǎn)處,襲香看的心潮澎湃,四爺親自磨墨換紙,這若傳出,定然會引起軒然。
“四爺,不用熟宣,換生宣紙。”
安樂道。
生宣畫馬?
林四爺怔了一下,安樂的墨竹他亦是從花夫人那兒賞析過,以寫意水墨畫法,畫竹的確別具一格,有特殊的韻味。
但馬也能以寫意筆法來畫?!
工筆畫馬,方能勾勒馬的形體與神態(tài),比起畫人,工筆畫馬會更有優(yōu)勢些,以細(xì)毫勾勒馬鬃馬毛,才能畫的纖毫畢現(xiàn),栩栩如生。
不過,他未曾質(zhì)疑什么,安樂的墨竹自成一派,寫意畫馬,亦未嘗不可!
他立刻以生宣換熟宣,并且開始專注于磨墨。
摩挲聲如竹海揚(yáng)波,墨香頓時于苑內(nèi)飄起。
安樂沉思許久,并未立刻作畫,而是徒步行至那匹在草場中踱步的盜驪身邊。
或許是因為淬妖古玉的原因,對于安樂的靠近,盜驪并未展現(xiàn)桀驁,反而十分溫順的湊到安樂身邊蹭了蹭。
安樂揉了揉盜驪的腦袋,隨后摘了韁繩,取了馬鞍,輕拍馬腹,轉(zhuǎn)身回到桌案前。
正在磨墨的林四爺安靜的看著。
“畫之大道,在于追索自然,四爺既要記住盜驪,那便當(dāng)畫下他最不羈,最自由的時刻?!?p> 草場上。
脫了馬鞍的盜驪,高揚(yáng)起馬頸,猛地甩動,鬃毛紛飛,絢爛且不羈!
安樂適時提筆,吞飲飽墨,泥丸宮中心神涌蕩。
遂于生宣上落筆。
……
……
靜街,秦府為洛輕塵所備的豪華府邸。
府內(nèi)閑亭。
流觴曲水,九曲回廊。
碳爐之上燒著沸水,熱氣升騰,爐口在尖叫不止。
洛輕塵安靜端坐,望著平靜的水榭中的假山池塘,眼眸怔然,似是有幾分出神。
昨日秦少公子與他所說的話語,極為不客氣,但可以理解,因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心態(tài)失衡在所難免。
況且,秦少公子本就不是一位好說話的人,秦府幾位公子中,秦少公子行事最為霸道,但他有這份底氣。
自從秦千秋的二哥被林家七郎于文武擂上打死,秦相悲痛欲絕,后方生了秦千秋,并且將秦二公子的偏愛,轉(zhuǎn)到了秦千秋身上。
故而,秦千秋乃秦相掌中之寶,
除此之外,秦千秋本身的修行天賦,還有相伴皇子所得的滔天權(quán)勢,都是他的無邊底氣。
他的幕后高手如云,他洛輕塵唯一值得重視的便是雙破五境,修行之道五境是個坎,單破五境者不在少數(shù),雙破五境方值得稱道。
可再值得稱道,道心輕易蒙塵,三番五次的讓人失望,也會失去偏愛。
洛輕塵如今在秦千秋心中,價值已然大打折扣,故而才會有昨日那場不客氣的對話。
“殺安樂么?”
洛輕塵站起身,負(fù)手于閑亭中走下,行至池邊,望著池中觀賞錦鯉金魚愜意游蕩,不禁出了神。
“可如今的少年已非當(dāng)初靜街中所見的籍籍無名之輩,執(zhí)小圣令,有花解冰護(hù)道,一幅墨寶驚臨安……這樣的人,就算殺了,我怕也得舍了這條命才可。”
“可我不愿?!?p> 洛輕塵閉目。
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當(dāng)初飛雪草堂中,那位傳奇狀元的身影。
哪怕東海滌心珠替他洗去了道心塵埃,但他依舊忘不了那一日的碾壓戰(zhàn)斗。
陰影一直都存在,鐫刻心靈深處,需要他自己洗滌。
花解冰心劍所留下的陰影卻不算什么。
睜眼,洛輕塵眼底有深深的疲憊,攜一番意氣自青州而出,登臨安,欲要直上青云。
可一朝挫敗,不知不覺,便已蹉跎了漫長歲月。
他已無歲月再回頭。
“或許,我與臨安兩相厭,該回青州了?!?p> 洛輕塵吐出一口氣。
他打算尋個機(jī)會去拜會一下秦相,感謝當(dāng)初贈東海滌心珠之恩,盡管他加入秦相府這么多年,亦算是還恩,但那時窮途末路下,秦相愿意伸手,意義自然不同。
“鑄山,準(zhǔn)備車輦,我要去拜訪一下秦相。”
回至閑亭中,洛輕塵端起早已經(jīng)涼透的茶水,輕聲喊道。
然而,聲音在長廊中回蕩,卻并無那位隨他從青州中走出,伴他得意,伴他失意的魁梧車夫回應(yīng)。
洛輕塵茶水尚未入口,便頓住了。
……
……
論及畫馬,安樂腦海中閃過諸多畫面。
畫名馬的有《五馬圖》,但五馬圖走的是白描路線,以工筆畫法精細(xì)勾勒出馬的每一處細(xì)節(jié)與神態(tài)。
但五馬圖除了馬,還有人,馬被鞍馬,人牽馬,并不適合林四爺?shù)男木场?p> 自由的馬,不羈的馬……還是得那位家喻戶曉,“一洗萬古凡馬空”的畫馬大家。
心神涌現(xiàn),安樂腦海清明,似有畫卷一幅幅閃過。
修行之后,泥丸宮中蘊(yùn)心神,安樂感覺自己的畫功提升了許多,比起前世更加的有深度。
他并非描摹前世的畫作,而是以畫法,加入自己的理解來作畫。
軟狼毫飽飲濃墨,于白皙宣紙上落下,一筆濃墨畫馬頸,線條粗重,再畫馬腹,弧線勾勒,渾然天成!
筆墨落紙之間,安樂的心神磅礴涌動,似黑夜螢火,匯聚其中。
天地靈氣隨之而動,攜起春日微風(fēng)。
林四爺在一旁,眼眸緊縮,寥寥幾筆,便粗略勾勒出馬體形態(tài),濃墨畫馬頸,勾勒馬腹,安樂對于馬的形體結(jié)構(gòu)似乎極為了解!
當(dāng)頸、腹、臀、腿等部位結(jié)構(gòu)勾勒而出后,畫面前大后小,有透視質(zhì)感,安樂再以另一支筆染濕墨潑灑,濃淡相宜,瞬息而已,便將馬匹形態(tài)與肌肉線條繪制的躍然于紙。
再以干筆掃墨出鬃毛與鬃尾,濃淡干濕渾然天成,動靜靈活!
一筆畫馬腿,有如鋼刀,勁力透紙,像是馬匹已然動起奔騰!
嗡嗡嗡……
天地靈氣交匯,心神凝聚于畫!
安樂面色凝重,心神不斷融入畫中,提筆以濃墨勾勒馬蹄,畫的十分精細(xì),馬蹄一成,宛若凝聚整幅畫的精髓!
霎時,似有駿馬落蹄,如云后響雷陣陣!
林四爺、襲香于一旁震撼觀望。
畫中馬匹,宛若放肆桀驁,于草原上狂奔,風(fēng)馳電掣!
遠(yuǎn)處,草場上的盜驪似感有同類奔騰,一聲嘶鳴,高揚(yáng)前蹄,亦于草場狂奔。
林四爺震撼的看著那宣紙上躍然的墨馬,那種融入素描的光暗,線條,透視等等水墨畫法,仿佛讓他看到了曾經(jīng)放蕩不羈,桀驁不凡的盜驪!
那瞬間,林四爺感受到了一股脫韁的自由,打破枷鎖的豪邁!
天地驟起風(fēng),草飛馬馳!
天地靈氣與心神俱是匯聚畫卷!
少年潑墨畫野馬,畫成,得八品煉神圖!
李鴻天
新的一月,求新出爐的月票支持哇,求推薦票,求追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