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嬰兒
陰沉的天空預(yù)示著不祥,與沙漠接壤的繁茂森林之中似乎有某種事情正在發(fā)生。
強風(fēng)裹挾著黃沙拍打在茂密的枝葉,難以再進分毫,這片森林是天然的防沙護壁,沙漠生物也極少踏入其中,但此時,幾只食腐禿鷲停歇在森林外的枯枝之上,似是被什么所吸引,靜靜觀察著森林中的風(fēng)吹草動。
“哈啊...哈啊...”
一名女性俯低身形,喘著粗氣,從森林中拼力向外奔逃。她的懷中抱著熟睡的嬰兒,這是一位年輕的母親,歲月還沒有在她姣好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富有光澤的肌膚和長有厚繭的雙手是富足與勤勞的證明。
她低頭躲避樹枝,帽子卻被勾走,金色的秀發(fā)在風(fēng)中飄蕩,不過她現(xiàn)在沒有工夫管這個,時不時回頭觀望,警惕著身后的追兵。
追她的人越來越近,只有一名健壯的大漢,巨大的體型差距注定了被追上的結(jié)局。
尖銳的樹枝劃破大漢的身體和臉頰,但他恍若未覺,布滿血絲的雙眼仿佛在散發(fā)紅光,他越來越接近面前的女人了,口水從他的口中流淌而出,還時不時發(fā)出帶有歡愉意味的呻吟。
漫漫黃沙近在眼前,這位母親心想自己一定是瘋了,竟然會向沙漠尋求一線生機,但她沒有選擇,身后的大漢此刻離她只有一臂距離!
森林外的食腐禿鷲發(fā)出興奮的鳴叫,令人絕望的狀況發(fā)生,她的腳被裸露的樹根絆倒,在摔倒之前她竭力蜷縮身體,護住懷中的嬰兒,在一陣翻滾之后她重重撞在一棵樹上,萬幸的是懷中的嬰兒毫發(fā)無損。她看著熟睡的嬰兒,憔悴的臉上擠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但追來的大漢并沒有因為眼前的溫情就多給這對母子一些時間,母親急忙將嬰兒放在一旁柔軟的沙地上,自己則奮力向另一側(cè)挪動身體,任由大漢將她壓在身下,急不可耐地把頭埋在她的脖頸。
這時,兩名獸皮服飾的獵人,從森林中極速飛奔而出,如履平地,不一會兒就來到女人的身旁,踢出全力一腳。
“滾開!你這個該死的禽獸!”
強而有力的一踢,將大漢從女人的身上踢飛,大漢的后腦結(jié)結(jié)實實的撞在旁邊的樹干,隨后整個人從樹上滑落,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他們是從森林中狩獵歸來的沙漠居民,碰巧遇見這位女士被那大漢欺凌,但以狩獵為生的他們要比這大漢強壯得多,只一腳就讓大漢失去反抗的能力。
“女士,你沒事...”出腿的獵人立刻蹲下就要去扶被侵犯的可憐女士,但鮮紅的血液在女士身上流淌,空氣中充斥著鐵腥味,這不是普通的侵犯那么簡單。
“嘿!格蘭!你來看看這個。”另一名去檢查大漢的獵人似乎有重大發(fā)現(xiàn),還沒來得及向名叫格蘭的獵人展示,突然大驚,迅速從大漢的身旁讓開。一直在森林外觀望的食腐禿鷲怪叫著掠向大漢的身體,四五只鳥喙不斷得撕扯啃食,還有幾只仍在空中盤旋。
“森林外什么時候聚集了這么多食腐禿鷲?”正當(dāng)格蘭疑惑的時候,手上傳來輕微的拉扯,奄奄一息的女士用最后的力氣抓住了格蘭的手,眼中帶著希冀,在看到格蘭回應(yīng)的眼神后便緩緩閉上了眼睛。
似是有所感應(yīng),一直熟睡的嬰兒突然醒來,發(fā)出嚎啕大哭,在食腐禿鷲的呱呱叫聲中顯得極為凄厲。格蘭將嬰兒從沙地抱起,看著安詳逝去的女士怔怔出神。
“這太奇怪了,格蘭,我們最好先回去報告夏莎婆婆?!?p> “貝倫,你先回村吧,記得多帶兩把鏟子過來,得將這位女士埋在禿鷲挖不到的深度才行。我陪這個孩子在他母親身旁多待一會兒,對了,順便再帶些馱獸奶?!?p> “...好吧?!?p> 貝倫回到森林中獨自扛起兩人的獵物,這是一頭成年棕熊,只不過是扛起一頭尋常野獸,這對他來說不是難事,換做格蘭的話,更大的魔獸也能一人扛起。
他踩著食腐禿鷲的尸體從格蘭身邊經(jīng)過,大漢的尸體已經(jīng)面目全非,全身上下只有骨頭還是完整的。就在貝倫回收獵物的工夫,地面上的禿鷲已經(jīng)被格蘭盡數(shù)擊殺,但在陰暗的空中仍有幾只還在盤旋,時不時發(fā)出威懾怪叫。
“天馬上就要黑了,你自己小心。”貝倫說完便將身上獵物抖到舒適的位置,邁開大腿在沙漠中極速奔行,憑他的腳力,回到村中至少要花費一個小時,他必須抓緊時間。
...
夜晚的沙漠格外冰冷,空中盤旋的怪叫已經(jīng)散去,格蘭的周圍滿是禿鷲的尸體,充斥著其獨有的惡臭,這些鳥尸與安眠的女士保持著一定距離,空出一塊圣潔的領(lǐng)域。
格蘭脫下身上帶血的獸皮將嬰兒包裹,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鮮血來喂養(yǎng)懷中饑餓的嬰兒。
“前面就是大森林了!都把火把收起來,用魔石燈照明!”年邁的嗓音中氣十足,從森林外傳入格蘭的耳朵,他回頭望去,一道道溫暖的光線向他照來,來的人比他想得要多很多。
“夏莎婆婆,您怎么親自來了?”一個矮小的身軀無視了格蘭的詢問,踏過野獸尸體,從他手上奪過嬰兒,嘴里不停嘟囔著:“居然給嬰兒喂你的血,他能承受你血液里的能量嗎!”
說著夏莎婆婆從背后拿出一只獸皮水袋,小心翼翼得放到嬰兒嘴前,里面裝得是兌水的馱獸奶,嬰兒嘗到一口后便摸索著抓住水袋貪婪地吮吸。
“真乖,這么能吃,是個當(dāng)獵人的好苗子。你們幾個!趕緊去確認水源的狀況!剩下兩個替孩子母親好好安葬,埋深一點!格蘭,你跟我回去!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抱著這么小的孩子留在這種地方!...哎喲,奶奶嚇著你了?寶寶不哭,奶奶這就帶你回去。”
“是,夏莎婆婆。”
安排完工作之后,夏莎也不管身后格蘭是否跟上,頭也不回的回到沙漠之中。年邁的她在沙漠中緩緩行走,身邊的景色飛速變幻,不變的唯有陰云散盡后,高懸天上的一紅一白的兩輪明月以及漫天璀璨星河。
這些光彩都是嬰兒在森林中前所未見的,他伸出小手想要抓住這些星光,但它們太遠,無論嬰兒怎么搖動手臂,都無法觸及,眼淚開始在眼眶中打轉(zhuǎn)。
“不哭不哭,你喜歡星星呀,奶奶摘給你?!?p> 夏莎把嬰兒高高抱起與其對視,滿天的星光與嬰兒一同倒映在她的眼中。她的手逐漸放下,用布滿皺紋的額頭緊貼著嬰兒,點點星光在兩人的額頭之間閃爍,嬰兒帶著滿足的表情逐漸睡去,那些星光也隨之一起進入他的夢鄉(xiāng)。
不一會兒,夏莎就帶著熟睡的嬰兒回到村莊。按照他的指示,此刻應(yīng)該是全村戒備才對,但現(xiàn)在卻只有貝倫一人在村口看守,而且村內(nèi)似乎還有爭吵的聲音傳來。
“夏莎婆婆,您回來了!格蘭沒有和您一起嗎?”
“發(fā)生什么事了?”
“啊,村里來了幾個神官,指名說要見您,現(xiàn)在被大家圍在廣場上...”
貝倫只覺眼前一花,再回神時已經(jīng)同夏莎婆婆一起身在來到廣場,那為首的紅衣神官面相最為年輕,但卻長著一頭銀發(fā),澄澈的眼睛看著夏莎婆婆就像是在看一位老友。
“這幾位客人是從沙蘭綠洲來的貨真價實的神官大人。都回各自位置保持警戒吧”夏莎婆婆一手抱著嬰兒,另一手抬起示意眾人散開。
“沙蘭綠洲?!那不是沙漠的中心嗎?”
“我只在書里見到過...”
“為什么紅衣主教會來我們這種地方...”
獵人們都有著各自的疑惑,但既然是夏莎婆婆的命令,他們也只能遵守。
貝倫也想離開,卻被夏莎婆婆攔下,她沒有解釋,只是說:“你留下,做個見證。”
“偉大的圣魔導(dǎo)師,我很抱歉,我主的圣術(shù)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您知道的,雖然我主司掌著生死,但也難以做到面面俱到?!?p> 高貴的紅衣主教向衣著破爛的夏莎婆婆低下頭顱,他身后的黑衣牧師也不覺得有何不妥,這是對被冠以“圣”名的強者應(yīng)有的尊重。
但年少的貝倫可不懂圣什么的東西,他只知道夏莎婆婆一直自稱是連治療魔法都不會用的三流魔法師,對于要讓他見證更是一頭霧水。
“這孩子的靈魂有一部分來自于我的孫子,這就足夠了?!毕纳瘜櫮绲每粗鴳阎惺焖膵雰菏辗判⌒∈终?,似乎在夢中抓著什么,隨后抬頭問道,“你總不是特地來跟我老婆子道歉的吧?我可是知道的,這里是預(yù)言的最后一個地點,難道末日是真的?”
“我們都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我的朋友。我去過所有預(yù)言的地點,試著去改變結(jié)局,但是都失敗了。
依照和您孫子的約定,我們一直有在完善他的手記,但似乎,這本手記就是預(yù)言中的圣路之書。”
“你們寫了什么?”
“承諾。現(xiàn)在,我要兌現(xiàn)另一個承諾。”
夜空中的繁星顯現(xiàn)出星辰的本色,一道道溢彩流光匯聚在紅衣主教的指尖,他以指為筆,在孩子的身前用流光勾勒出一幅羽毛圖案,飛入嬰兒的身體。隨后他俯身貼近嬰兒,在廣袤的天地間細語:“沙蘭伽葉承諾,若你哪天下定決心要踏上旅途,我會給你我的一切?!?p> ...
“...!夏莎婆婆,主教大人他們呢?”呆滯的貝倫突然回過神來,但此時村莊廣場只剩下他和夏莎婆婆兩人,哪里都找不到幾位神官的身影。
“你是不是累昏頭了!他們不是去森林祛除瘟疫天災(zāi)了嗎!”夏莎婆婆用拐杖在他的腦袋上重重敲擊,以往婆婆都是背負著拐杖,這次很罕見的將它拿在手中。被敲的貝倫一臉疑惑,經(jīng)過一番仔細回憶之后,還是感覺自己忘了什么。
“害,可憐的孩子,看來真的是累昏了。格蘭,你來的正好,今晚貝倫的崗哨你替他守吧?!?p> 才剛剛趕到村中的格蘭喘著粗氣,身形卻依舊挺拔沉穩(wěn),他毫不在意發(fā)生了什么,只是服從得說:“...是,夏莎婆婆...”
大概兩三個小時之后,沙蘭伽葉帶著兩位黑衣牧師以及所有森林中的獵人歸來,此時夏莎婆婆已經(jīng)帶著孩子睡下,他也沒有過多停留,只是留下一名黑衣神父便匆匆離開。
翌日天明,獵人們的整夜的警戒終于結(jié)束,村中的食物儲備充足,狩獵工作暫歇。夏莎婆婆把森林日間巡視的工作交給全村唯一歇息過的貝倫負責(zé),通宵一夜的格蘭自告奮勇,要與貝倫一同前往。
“...你想去就去吧,不管看到什么都別忘了這個孩子?!?p> “是,夏莎婆婆?!?p> ...
“格蘭!你慢點兒!...哈啊...為什么夏莎婆婆要把村子建在這么遠的地方...”
跑在前頭的格蘭一言不發(fā),即使是通宵警戒之后,格蘭的體力依舊是遠超貝倫,甚至隱隱快過翻滾的黃沙。在到達森林之后,他才停下,等待身后的貝倫。
“哈啊...為什么格蘭你要這么著急...昨晚...昨晚可是有紅衣主教大人親自到場凈化,絕對絕對不會有問題,我們只要隨便轉(zhuǎn)轉(zhuǎn)就可以了?!?p> 貝倫喘著粗氣,疑惑的詢問格蘭焦急的緣由,強風(fēng)吹拂黃沙飄入森林之中,格蘭只是平淡得回答:“...我想,去墓前看看?!?p> “...好吧?!?p> 女士的墓十分靠近沙漠,如果她當(dāng)時沒有被絆倒,或許就可以順利逃出森林,被剛好趕到的格蘭貝倫救下??上Р]有如果,出于對其求生意志的尊重,獵人們將女士就地埋在了她死去的地方,還特地從水源附近挖來濕潤的泥土加固。
“這...這是...”貝倫被眼前的畫面震驚,女士的墳?zāi)拐麄€翻開,內(nèi)部空空如也,而且從現(xiàn)場來看并不是有人從外挖掘,更像是女士自己爬了出來,地面上還有一兩塊干燥不久的泥土從墳?zāi)瓜蛲庋由欤裉m的視線順著這些泥土,深深的望向森林深處。
“說起來,還沒有問她孩子的名字?!?p> “格蘭你瘋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回去報告夏莎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