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和德國之間沒有引渡條約,只要不回俄羅斯,那么,暫時就沒有什么后顧之憂。
到了漢堡國際機場,時間是德國冬令時下午六點。
秦聲換算了時差,距離老頭所說的十七個小時以后,還有十一個小時。秦聲仔細查詢了所有的漢堡到柏林的航班,晚上的班次已經(jīng)沒有了,第二天的航班最早也要早上七點。
那么,只有一個選擇了。
德國鐵路。
秦聲領(lǐng)了行李,小心翼翼地拎著箱子,坐機場線班車來到漢堡主火車站。
到站以后,繁忙的車來人往讓秦聲不得不小心避開身旁人的眼神。
那個老頭的目標(biāo)站也是德國,只不過他的目的地是柏林。
秦聲不敢保證身旁會不會出現(xiàn)和他爭奪箱子的人。
車站二樓麥當(dāng)勞的隔壁有家ALDI廉價超市,秦聲進去買了一張全新的沃達豐臨時手機卡,再到自動售票機上買了最后一班漢堡去往柏林的高鐵票。然后出了車站,來到車站附近的蜀都中餐廳休息。
秦聲是這家川菜館的老客戶了,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店主是一個溫州女人,服務(wù)員廚子也都是她從國內(nèi)帶來的親戚。到了端午節(jié)來吃飯會送一個自家做的粽子,中秋節(jié)也會贈送月餅,店面雖然不大,卻比漢堡另外幾家臺灣人開的中餐廳好吃得多。
“老樣子,蒜泥白肉,麻婆豆腐,再來一份口水雞,米飯來一份,有椰樹椰汁的話來一罐椰汁。”
身上有錢,秦聲也就比平時多點了一些。他將新買的手機卡插進去手機,然后打給沃達豐客服,用那個老頭的個人信息進行激活。
客服明顯是個兼職的家庭婦女,甚至有可能是在家里干這活,但還是發(fā)現(xiàn)了個人信息的奇怪之處。
“您的名字是米哈伊爾·伏爾科夫·瓦列里?您出生于1941年?”
“沒錯,沒錯,這是給我爺爺辦的,我和爺爺來德國旅游!”秦聲趕忙回答道。
“但您一點都沒有俄羅斯口音……”
雖然語氣里充滿了疑惑,但手機卡還是成功地激活了。
隨后,秦聲拿出寫了地址的紙條,在谷歌地圖上找到了這個地方。
是一家位于柏林的俄羅斯超市。
光看著谷歌里的圖片,秦聲已經(jīng)能想象到超市里一貨柜的酸黃瓜和腌肉了。
隨后,他撥通了這家超市的電話。
“你好,俄羅斯雜貨店?!?p> 接聽電話的是一個操著的煙嗓女人,估計三十多歲。
“箱子沒丟,在我手里?!鼻芈曊f得很簡單。
對面明顯遲疑了一下。
“您是……”
“雖然我不知道老頭是你們的什么人,但他在臨死前把箱子給了我?,F(xiàn)在我在德國,但不在柏林?!?p> “你想要什么?”對面立即明白了秦聲的意思。
“他說我把東西送到你那里,我可以拿到一筆錢?!?p> “你說得沒錯,那你怎么證明東西在你手上?”
“你等下。”
秦聲掛掉電話,將箱子放到地上,盡量不在背景中透露地域特征,然后拍照,編輯上自己的銀行卡號,通過彩信發(fā)了過去。
兩分鐘以后,對面回了短信。
“還是原來的地址,不要從柏林主火車站走,早上六點之前送到?!?p> 秦聲風(fēng)卷殘云地吃完桌上的飯菜,又點了兩個菜,一直到快八點,才收拾東西出發(fā)。
結(jié)賬時,風(fēng)韻猶存的溫州老板娘用輕佻的眼神看著秦聲,說道:
“一共是五十五歐……小弟弟,你今天和以前不太一樣呢。”
秦聲手上正遞錢,聽到這話,不由得一震。
但老板娘似乎只是說了一句玩笑話,笑吟吟地,還抓了一把粽子糖到秦聲的手里。
“快過年了,還這么忙……一路順風(fēng)哦。”
秦聲說了聲謝謝,心有余悸地立刻走出了餐廳。隨后將買好的火車車票撕得粉碎,扔到垃圾桶里,去最近的銀行里取了一大筆現(xiàn)金,然后立即訂了PINKBUS的大巴車票,向大巴的始發(fā)地走去。
夜里一點半,大巴到到達了柏林。
夜里的大巴站幾乎杳無人煙,只有剛下車的稀松幾個乘客,零星的光亮也只有男人手中的香煙。
俄羅斯超市距離15公里,唯一的公共交通是乘坐S-Bahn列車,但是半夜三更,根本不可能。
出租車更是想都別想。
秦聲考慮過在路上攔下一個私家車,然后給上兩百歐元,讓其開去目的地。
但這樣也未免太像一個逃犯了,估計司機會直接開去警察局。
下午到漢堡時已經(jīng)把行李箱放在了漢堡車站托管,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背包和提著的箱子。
秦聲在加油站的便利店買了一杯濃咖啡和兩枚羊角面包,又將肚子塞得滿滿的,開始了步行的路程。
在經(jīng)過一個多小時的跋涉以后,來到市區(qū),秦聲才感受到大都市的氛圍。夜里兩點,柏林的街頭仍然熙熙攘攘,游客和汽車多得像是漢堡的白天。
清晨五點二十一分,秦聲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這篇街區(qū)仍然是一片漆黑,秦聲倒是習(xí)以為常,哪有別的國家的人像中國人那樣,個個凌晨就開門迎客。
街道末尾那家唯一閃爍著燈光的門面,大概就是那家俄羅斯超市了。
秦聲的心臟開始緊起來,緊張感涌進了腦海。
能被兩個亡命之徒搶奪的東西……這玩意的擁有者又會是什么樣的呢。
秦聲停下腳步,將禮品袋中的箱子拿出來,剝?nèi)グb紙,打開手機的閃光燈,重新好好端詳起來。
令他意外的是,箱子的表面上確實有極淺的紋路,細看之下是——竟然是漢字!
不是西里爾字母,也不是拉丁字母,是隸書的漢字!
“喂,小鬼,別看了,把東西送過來?!?p> 不知什么時候,一個身材纖細的女人已經(jīng)站在了不遠處,俄羅斯超市的門口。
秦聲猜得到其中的規(guī)矩,便就立即把箱子放回到禮品袋里,幾步走到超市門口,把東西放到了女人的腳下。
女人三十多歲,涂著色號接近于黑色的口紅,嘴里還叼著煙。
“東西送到了,檢查一下?!鼻芈曋钢樱f道。
女人搖了搖頭。
“不用了,你做得很好?!?p> 聽到這句話,秦聲心里輕松了不少。
“但是,瓦列里先生忘記了作為【Transporter】的原則之一:不得將已經(jīng)開始的工作轉(zhuǎn)手給其他人,接手工作的內(nèi)容也不得被第三個人知道?!?p> 說完,女人將煙頭掐掉,就這樣冷冷地看著秦聲。
“快、快遞員?”秦聲有些懵了,“你的意思是……”
“你的工作完成得很好,但是,你本就不應(yīng)該牽扯到這里的?!?p> 女人終于將右手抬起來,手中是一把小巧的柯爾特左輪手槍。
看清楚女人手中的槍以后,秦聲下意識地轉(zhuǎn)身想跑。
但立即又停住,跑,有用嗎?
還沒等思考完,子彈就已經(jīng)貫穿了秦聲的心臟。血液從他的胸口爆出。一瞬間,整個身體就失去力氣,然后逐漸失去了知覺。
思緒越來越飄蕩,直到消失。
秦聲癱軟在地上,視線越來越模糊。
“酬金我還會打到你給的卡號上,你的親人還是會有機會用到這筆錢的……”
說罷,女人拎起箱子,走回了超市里。
從超市里又走出兩個健碩的俄羅斯男人,將秦聲的尸體背回了超市里。
尸體和箱子都被放在了超市的倉庫里,冷庫的極低溫讓尸體長時間不會腐爛。
女人走進冷庫,看著躺在地上的秦聲,把一個穿著褐色夾克的俄羅斯男人喊過來,指著秦聲的身體問道:
“尼基塔,這身體不錯,你可以換一個身體。亞洲人的面孔更不會讓人懷疑。”
男人蹲下,仔細看了看秦聲的身體,點了點頭。
“是不錯。等下午再說吧,上午還有一單生意,得用這個身體去做完?!?p> 兩人出了冷庫,又將門鎖好。
“為什么我還聽得到——我不是死了嗎?”
秦聲的意識一團混沌,但仍然聽到了兩人的聲音。
毫無意義是死了。
生理機能完全喪失,心臟停止了跳動,血液停止流通,過不了多久就會出現(xiàn)尸斑。
但還能輕微的思考,還能聽到男人和女人的聲音。
動不了,完全動不了!準(zhǔn)確地說,目前的“秦聲”,和攤在地上的那具尸體不是一個東西。
他似乎能看到冷庫里的所有的地方。
像是一個全視角的攝像頭
“你想回家嗎?”
哪里的聲音?
“我說,你應(yīng)該聽得到吧。你難道不想回家嗎?”
聲音來自那個箱子!
秦聲的意識沒有實體,只能將視角不斷向箱子延伸靠近,直到貼到箱子旁邊。
“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知道,這個世界存在著惡魔。而我,就是其中之一?!?p> 秦聲想起了昨天在機場遇到的惡魔。
“惡魔存在于地獄和人間,人類對惡魔的恐懼構(gòu)成了惡魔的力量。你現(xiàn)在只需要告訴我,你是否同意與我簽訂契約?!?p> 現(xiàn)在的秦聲與昨天完全不同了。
沒有了生命,也沒有了談判的余地。
“條件是,我將重新給予你生命,我將成為你被子彈射穿的心臟。代價是,你必須代替我,前往殺死十一個人。那十一個人的名字,就刻在這個箱子上。”
根本沒有思考的余地,秦聲的意識根本沒有實體,也不能說話,但他感受到自己現(xiàn)在爆吼出:
“我愿意簽訂契約!”
“話音剛落,箱子的縫隙中竟然逐漸流出鮮紅的血液,幾股血液聚為一流,流淌到秦聲的身體旁,從秦聲胸口的彈孔里竄了進去、
原本已經(jīng)慘白的秦聲身體逐漸恢復(fù)了血色,僵硬的肌肉逐漸柔軟起來,皮膚上的冰霜也融化起來。
很快,秦聲睜開了眼睛,有點不相信得看了周圍,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用手支撐爬了起來。
“我現(xiàn)在該做什么?”
箱子內(nèi)的惡魔沒有說話,秦聲感到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將手掌按在箱子上,手腕的血管突然裂開小口,鮮血噴出,但并沒有滴落到地上,而是凝成細絲。
箱子內(nèi)的血液也流出來,與秦聲手腕處的血絲連結(jié)。
秦聲往外使勁一扯,箱子的開口處竟然被掙得粉碎。往里面望去,是一片,銹跡斑斑的刀片。
說是刀片,實際是更像是一把舊時大刀的刀頭,鈍,而且重。
砰的一聲,冷庫的大門被打開。
是那個叫做尼基塔的俄羅斯男人。
他不敢相信,剛剛被射殺的這個中國年輕人,此時正將一個銹爛的刀片塞入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