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站在不同的角度上來看，他的身份與印象是不同的。
于江越等秦軍將士而言，孫傳庭無疑是值得愛戴的。
他是一個很好的督師，賞罰分明，不克扣軍餉。
他的一切要求都是建立在給你吃飽飯的前提下的，如果朝廷不發(fā)，他就自己去掙。
無論如何，先讓你吃飽，再讓你揮刀。
單憑這一點，就不知道比明朝廷上的部分人好多少。
更何論后在江越的引導下，孫傳庭主動在陜西掀起分地浪潮，秦軍中相當一部分士卒都是陜西本地人，他們是得益者。
在這樣的情況下，秦軍對孫傳庭的評價自然正面。
闖軍對于孫傳庭的評價如同李自成所說一樣，他也認為孫傳庭值得尊敬。
李自成會把戰(zhàn)勝孫傳庭當成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這就是最說明問題的。
但是于崇禎皇帝而言，一切好像又不是這樣的。
他高居廟堂之上，以君父的角度看待著這個帝國，對于孫傳庭的一切作為，他并不滿意。
口口聲聲說給錢就能平李闖，結(jié)果卻在兩年時間里一敗再敗。
在孫傳庭于潼關(guān)自盡，秦軍余部歸順闖軍的消息傳到京師后，崇禎勃然大怒，在朝堂之上連罵三聲。
稱孫傳庭為無能無用之輩。
稱江越等叛逆之人為無君無父喪盡天良之徒。
對孫傳庭，崇禎并沒有給予贈蔭，認為他的自盡不過是逃避責任的最后方法，昔日一切功勞用以抵消。
對于江越，崇禎奪取他所有榆林總兵之職，要求江越部下眾人誅殺惡首，以報國恩。
崇禎在發(fā)怒，更多人卻是深感驚恐。
他們意識到如今的大明局面當真到了乾坤扭轉(zhuǎn)的地步，一些人在過去雖然對孫傳庭抱有惡意，但又必須承認孫傳庭本身發(fā)揮的作用。
他們認為秦軍在陜西做的事情是大逆不道，但在真的失去秦軍后，又陷入了惶恐不安的地步。
朝堂之上開始研究起新的問題，有人提議放棄關(guān)外土地，讓遼東軍入關(guān)。
扯皮再度開始。
大明朝堂之上的問題如何江越并不清楚，他沒順風耳的本事，知道朝堂之上的諸位在說什么。
他已經(jīng)抵達西安城下。
對于江越這樣的新叛，李自成雖然表現(xiàn)出足夠的善意，但有些尊重與信任是需要自己來爭取的。
你得做出貢獻，才能讓人真正放心。
江越等人已經(jīng)抵達西安城外，高大的城墻屹立在眾人面前。
江越的一萬一千人在汝州之戰(zhàn)中略有損失，抵達潼關(guān)時是九千余人。
隨著牛成虎五千兵丁的加入，現(xiàn)在差不多是一萬四千。
三千人一營，江越設(shè)置麾下有五營，被他用一到五的順序排列，并不起花里胡哨的名字。
對外就是江越部。
王石與一人并排來到江越面前，他道：“江哥，陳玉石來了，有關(guān)于西安的情況讓關(guān)海和你講吧?！?p> “嗯?！?p> 陳玉石，榆林人。
是江越手下榆林兵中的一個將領(lǐng)，隨著江越改組榆林鎮(zhèn)與西安營，將二者合二為一。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廝殺，陳玉石已經(jīng)被他提為營長。
陳玉石當即匯報：“如今西安城內(nèi)約莫有五千四川兵。”
“這些兵丁的情況很差，現(xiàn)如今陜西天氣轉(zhuǎn)冷，他們甚至連御寒的衣物都沒有。”
“潼關(guān)失守的消息應(yīng)該是跟著我們一起來的，我想城內(nèi)應(yīng)該大亂，將軍，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做點什么?！?p> 江越擺手。
“不用，有人會做的?！?p> “讓士卒圍城，城里的人比我們慌?！?p> 眾人四目相對，當即表示明白。
…………
事實上江越說的沒錯。
西安城內(nèi)十分混亂，許多官吏一臉晦氣的從秦王府中走出。
時任陜西巡撫的馮師孔在秦王府前不顧禮儀，大罵一聲附國之血蟲，拂袖離去。
按說用這樣的言辭大罵地方藩王，已是一件性質(zhì)十分惡劣的事情，大概率是要上傳天聽，由崇禎發(fā)落的。
很可惜，現(xiàn)在是崇禎十六年冬。
這里是潼關(guān)已破，危在旦夕的西安。
在江越部圍困西安，與守軍進行對峙后，城內(nèi)官紳已然心如死灰。
今天來秦王府中想讓這位秦王捐出錢糧用以守軍御寒、提升士氣，卻也被秦王朱存樞拒絕。
馮師孔知道，要是衣食問題都解決不了，守城的將士必然難有士氣，無心賣命。
西安城已岌岌可危。
城要破，眼看命都沒了，就算罵了又如何，事到如今也再沒有什么可顧慮的了。
馮師孔說的并不是他一個人的心聲，周遭人大多如此表情，同時對自己的未來感到迷茫與無力。
人群中的王根子大為不滿，一路罵罵咧咧的回到軍營中。
片刻后，一個人找上門來。
在自我介紹中，他說自己叫王觀海，是城外闖軍江越的部下。
聽到這里，王根子大驚，先讓人把王觀海叫到屋子里，再滿臉好奇地對王觀海進行詢問。
“你是那江越的部下，如今卻直接上門找我，難道就不怕我一刀把你砍了，再找巡撫大人邀功？”
面對這樣的疑問，王觀海并不放在心里。
他是很隨意的找了一個位置坐下，再認真道：“我沒什么好怕的?！?p> “我是一個生意人，如今這世道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膽子大，要是連上門拜訪的這點勇氣都沒有，我家大人怕是也不想養(yǎng)著我了?！?p> “至于您說的所謂殺了我領(lǐng)賞……我說句不好聽的，如今這西安城內(nèi)還有什么好賞的?！?p> “我軍如今就在城外，蓄勢待發(fā)，敵我實力對比如何，將軍你難道不清楚嗎？”
“你當真打算靠城內(nèi)這些個守軍固守西安，為大明盡忠？”
王觀海的這番話算是一下子說到王根子的心坎里去了。
那句又有什么好賞的，讓王根子深以為然。
這輩子最重要的是小命。
要是連命都沒了，其他的空頭大餅就要接了再多又有什么意義？
王根子對王觀海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一些細小的改變。
“先生是來救我的？”
王觀海很是認真的點頭：“既然西安城必不能守，那將軍為何不索性開門獻城？”
“咱們在西安城中的這些糧餉，都是昔日孫督師與江將軍掙下來的，和朝廷有幾分關(guān)系？咱們吃的是誰的糧？”
“城內(nèi)秦王還有如此身家，如今卻連些許銀兩都不愿意捐出，眼看你我士卒在冷風中挨餓受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