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喂,你別哼這首歌了行不行,翻來覆去就這兩句,都幾百遍了,還不煩……”
周曉背倚著靠枕躺在床上,晃蕩了幾下腳丫,一邊若無其事地劃著手機,一邊繼續(xù)釋放著“噪音”,程非抄起旁邊的熊貓玩偶扔到了對面去,周曉往右邊一躲,頭結(jié)結(jié)實實地磕到了墻上,轉(zhuǎn)過頭撇著嘴,一臉幽怨地看著程非,程非不禁笑出了聲,“你怎么不像平時一樣往被子里躲啊,傻哭了”。周曉抱住扔過來的熊貓玩偶,頓時戲精附體,“寶貝,都是媽媽不好,沒有保護好你,給你找了個后爸,咱們娘倆還要遭受非人的對待”。程非翻了個白眼,有點無語又有點想笑?!拔?,別鬧了,走,下來吃飯去”“不吃”“不吃?”程非疑惑地挑了一下眉,“喂,你別那樣看著我,讓我感覺自己很蠢的樣子”。程非嘖了一聲出去了,但是過了兩分鐘周曉也就爬下了床,看了一眼整齊得和整個宿舍格格不入的程非的上床下桌,然后把熊貓玩偶重新擺回了她的床頭??粗遣厍嗌珬l紋的被褥和桌上一派肅穆的厚書,書名都是自己聽都沒聽過的古怪理論,周曉突然釋然了,“哎,也就我能忍受這么無趣的人了”。正在洗漱的程非突然一陣惡寒,不得不說,周曉的腦回路一向很清奇。
洗完漱兩人一起去樓下食堂,周曉吃著面條,突然沒頭沒腦的來了句“我好像……忘了點什么東西,但是就是想不起來”。程非愣了一下,然后有點嫌棄地問到“手機?”周曉搖搖頭,“洗衣服?”周曉又搖搖頭,“哦,我知道了,酸奶又忘了蓋瓶蓋了”,周曉一臉無語地看著她,甚至還帶著幾分同情,這種表情出現(xiàn)在她臉上簡直是對程非的巨大打擊,程非一臉黑線。然后周曉一拍大腿說“哦,我想起來了,我忘了訂教材了……”真是老馬失蹄,想東想西還是在最熟悉的周曉的犯蠢方式上跌了跟頭?!肮??我不是提醒過你嗎?這樣都能忘?”周曉搖頭,“不,其他的都訂了,這個導(dǎo)論應(yīng)該是在教務(wù)系統(tǒng)選教材打勾的時候給落下了,但是不怕……”,然后周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本大人自有辦法,沒想到吧,上次訂教材的時候,我就未雨綢繆,制定了一套‘忘訂教材’補救方案”。程非被周曉的降智打擊弄得有點蒙,“所以你為什么不制定一個‘預(yù)防忘訂教材’方案呀?”周曉一愣,嗯了半天也說不出點什么,臉都紅了,最后程非只能讓她繼續(xù)講,“好了好了,這不派上用場了嘛”,程非示意她接著說。
周曉看到程非給的臺階心懷感激地接著說,“嗯,第一,去學校教材處買”,她說完就看向程非,她知道程非肯定會對她打擊一番,果然她開口了,“但是考慮到咱們系在學校的地位,教材一般不會有剩余的好嘛”。周曉滿意地點點頭接著說,“第二,問學姐學長借”,說著周曉看了程非一眼,作可愛的貓咪祈求狀,程非立刻反應(yīng)過來了,“你想都不要想我告訴你,自己去借,自閉少女”。說著程非拿出手機自顧自地看了起來,不再看她,周曉嘟囔了多久就心理斗爭了多久,程非沒說錯,與人交往這方面,她確實有點“自閉”,倒也沒有嚴重到“社交恐懼”的程度,她只是不愿意主動,所以這方面對程非可以說是依賴了,但是這次半天程非也沒有松口,她只好愉快地放棄了。然后周曉說“最后一個辦法,在網(wǎng)上買”,話音剛落,然后程非立刻把手機遞了過去,“我覺得這家可以,BJ的店,離得近一天就能送過來,但是是二手書,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先買來看著”。周曉還驚異于她的迅速,看了一下說“嗯,店名叫Secret,簡介是所想所念,終會遇見,哈哈哈有點文藝”。周曉傻笑著看著程非,程非白了她一眼,“看要緊的,這位大爺”,周曉見狀收起了傻笑,“二手書的話也沒關(guān)系吧,現(xiàn)在都沒有多少人記筆記了,但是你說二手書會不會有人在上面畫畫啊,上次看到有個帖子說自己買的二手書上畫著葫蘆兄弟哎”。程非看著她有點無語,你語氣里那股子期待是怎么回事,傻不傻啊,人家都希望干干凈凈的,就你希望有涂鴉?!八再I嗎,不買我跟你一起去借書”,周曉點點頭,“買,現(xiàn)在就下單”。
果然第二天九點多快遞就到了,“喂,滾去取件了”。程非站在床頭的小梯子上扽著周曉的臉蛋,周曉拍開她的手,懶洋洋地睜開眼,噘著嘴一臉苦相,拉長聲音可憐兮兮地叫了一聲“非非……”程非抓起被子蓋住她的臉,然后說了句再不起來我就走了,周曉一拱一拱極不情愿地爬了起來,洗漱完吃了點東西就去取件。一開始周曉還興致缺缺,拿到書竟然有點激動,“嘿嘿,有點開獎的感覺呢,不會真有人畫臉譜吧”,程非搖頭?;氐剿奚?,周曉迫不及待打開了快遞,小心翼翼拿出了她眼里自帶圣光的書本,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啊哈”,她打開了書,很干凈,又翻了幾頁,很干凈,快速翻到最后,真的很干凈,“哇,真是個比我還不愛記筆記的孩子呢。哇,名字都沒簽”。程非笑道,“多好啊,花二手的錢記一手的筆記,先簽上你的大名吧”?!班艆取敝軙阅闷鸸P龍飛鳳舞地寫下兩個大字,“嘿嘿,成了,不用擔心明天上課了”,“你真的有擔心過嗎?”程非心想,呵呵笑了兩聲。
其實周曉大多數(shù)時候還是比她看上去要正常得多的,學習不算頂好但也不算差,上課認真聽講,下課完成作業(yè),就算是選修課也從不曠課,基本上就是相安無事,但唯獨是對漢語語言學的課沒有法子,對此周曉的解釋是老師的聲音擁有安撫人心的魔力,一節(jié)課下來,老師逐減重影,有磁性的聲音在她耳朵里左右聲道交替,腦袋就發(fā)暈,偏偏語言學老師對課堂的儀式感有著異于其他大學老師的執(zhí)著,大一的時候就聽學姐學長說這位老師因為太嚴格,課程的掛科率居高不下而被主任“勸誡”了一下,但是老師依舊是對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情有獨鐘,比起高中的政治女老師“魔女麗麗”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在這位“大魔王”的課上,周曉恨不得用火柴棍支起眼皮,程非也每節(jié)課都會提醒她,“哎,曉曉,明天就放假了,你可千萬別出什么幺蛾子了啊,再一再二不再三,前兩次上課打盹她沒治你,你都走了狗屎運了,再鬧阿彌陀佛都保不了你”。“嗯,我沒有那么傻好嘛,前兩次都是意外,不過她真是厲害啊,我就走神幾秒都能叫到我”,周曉一副驚嘆的樣子,畢竟她從來沒有在臺上過,也不知道她的走神有多么明顯。
然而,周曉的神經(jīng)不能用粗形容,簡直像鋼筋一樣。你有沒有深切地感受過地心引力?當那只白色粉筆在空中劃出一條華麗的拋物線,眾人噓聲一片,她必然又成了眾人的焦點。“周曉?!”“啊……到”周曉迷迷糊糊站起來,卻在看到老師犀利又帶著些慍怒的眼神時瞬間清醒,立刻把頭埋了下去,“第幾次了?你給我伸出手指頭數(shù)數(shù),死不悔改,孺子不可教也”。周曉抬起頭來央求地看了老師一眼,然后灰溜溜低下了頭。前兩次,一向嚴厲的“大魔王”只是叫她的名字或者敲一下她的桌子,眾人說她耗盡了兩輩子的運氣,現(xiàn)實總是殘酷的,結(jié)局卻是明確的,你死磕到底的決心比你想的要脆弱得多。老師白了她一眼就撇過頭去繼續(xù)講課不再看她,周曉低頭看著自己特地在網(wǎng)上買來的來之不易的書本,突然下定決心,“嗯,以后一定好好學”。下課老師直接向辦公室走去,周曉灰溜溜地跟在后面,站在老師的辦公桌旁,眼鏡片反著光,看不出老師絲毫的表情?!袄蠋煂Σ黄?,我錯了,我以后一定好好上課”。“明天之前把3000字檢討結(jié)合今天的內(nèi)容一式兩份手寫拍照發(fā)給我”。“???3000字?”周曉有些驚訝,不止驚訝于大學竟然還有罰寫,更是驚訝于檢討還要結(jié)合課堂內(nèi)容,她可是連聽都沒有聽啊。
“有問題嗎?”老師的聲音冷靜的已經(jīng)聽不出課上的慍怒,但是周曉再火上澆油可能就保不準會復(fù)燃了,然而周曉就是那么神經(jīng)大條,“老師,今天周五,明天放假……”她說完老師對她的討價還價已經(jīng)有些生氣了,但是還是十分克制地重復(fù)了一句“有問題嗎?”語氣里的火藥味周曉想忽略都忽略不了,“嗯……沒有”。離開辦公室,周曉幾乎都要哭了出來,都是自己作,請神容易送神難,她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回到了教室,程非看到她這副樣子還有點驚訝,大魔王一定是給了她不小的懲罰,不然沒心沒肺如她,還真沒什么能放在心上?!按竽醢l(fā)威了吧”,程非說道,周曉想想自己已經(jīng)決定了好好上課就不能徇私舞弊,也沒必要吐槽什么,撅起了嘴回道“發(fā)了,但沒爆發(fā),就讓我寫一份800字的檢討”。程非松了一口氣,“你個小廢物就知足吧你,喂,快收拾收拾走了,天天拖累我”。周曉把書匆匆地斂到書包里,追著程非跑了出去,和小時候那個小跟屁蟲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她們兩個算是發(fā)小,七歲的那一年,學校組織小朋友和家長去種樹,那是周曉第一次見到程非,種完樹撒了歡的周曉到處跟別人說“叔叔阿姨,我種完了一棵樹喲”,全然不知道自己白色的碎花小裙子已經(jīng)臟兮兮的了,兩個小辮子也散的不成樣子,旁邊的大人都讓她逗地哈哈笑,只有那個頭上戴著熊貓小帽子的女孩子站在那里一臉冷漠,大大的眼睛滿是嫌棄,旁邊還孤零零地躺著一個小鏟子?!澳汩L得好可愛呀”,周曉突然伸出臟兮兮的手捧住女孩的臉,程非毫無防備愣在了那里,程爸爸哈哈笑著拍下了一張照片,一式兩份,現(xiàn)在靜靜地躺在兩家的相簿里,程非媽媽把濕巾遞了過去,看著有點生氣又有點害羞的花臉小丫頭也忍不住笑出了聲。在那之后周曉就成了程非的小跟班,每年給她買帶有熊貓的生日禮物,無論是玩偶、糖果,杯子,便利貼還是T恤衫……她說熊貓最適合程非,和她一樣可愛。一起走過了小學、初中、高中,甚至為了能和程非上同一個大學,周曉高考前三個月拼命的學習復(fù)習,本來就不胖的女孩更加瘦弱了。幸虧最后的結(jié)果沒有辜負她的努力,通知發(fā)下來那天,周曉立刻給程非打了個電話,一向淡定的程非也激動得一夜沒睡好。
終于回到家,卻看到桌上一張字條,一種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老爸老媽一句“曉曉啊,爸媽回老家?guī)滋欤?8號就回來,照顧好自己啊”,留周曉在原地風中凌亂,嚎叫道,“你們什么時候能不先斬后奏”!也就是周曉好養(yǎng)活,宅女的生命力不容小覷,還經(jīng)常有程非家的“接濟”,要不然周曉這不負責的父母只能再生一個重新開始投喂計劃了。
剛回家不想做飯,吃了盒泡面的周曉打開電視,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上在播的肥皂劇,看著看著都困了突然就覺得忘了點什么,鬼使神差地,她的頭轉(zhuǎn)向書包,“啊,檢討”,拍了一下自己的頭就開始了她的奮斗。周曉覺得自己文思枯竭,一份檢討弄得她不知從何下筆,不時地撓撓頭,一直坐在那里保持著用力握筆的姿勢,她感覺有點手腳痙攣,四肢抽搐,這感覺和自己高三的時候通宵補作業(yè)補到昏天黑地,天旋地轉(zhuǎn)前如出一轍,眼看已經(jīng)十一點了,她顯然低估了檢討的難度,高估了自己的腦子,欲哭無淚,有點心累。要不然讓程非幫我想想吧,“哇,周曉你又讓我?guī)湍阃瓿勺鳂I(yè)”,嗯,程非一定會露出賤兮兮的表情嘲笑我的,再說這和去網(wǎng)上“借鑒”有什么區(qū)別啊,雖然大魔王有點嚴格,但是周曉還是從心底敬佩這樣的老師的,尊重自然不會少,想到這周曉搖搖頭,要更有誠意一點啊。不知道一街之隔的程非有沒有裹著被子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噴嚏。
歇一會接著干,周曉趴在沙發(fā)上把頭壓在手上埋在抱枕里十五分鐘,額頭都被紅繩手鏈上穿著的小掛墜印出了一個月牙,在她懵懵的臉上分外滑稽。她又爬了起來接著趴著寫,隨手拿起旁邊的書墊在白紙下,瞥了一眼書本上自己龍飛鳳舞的簽名靦腆一笑,“真挺好看”,接著心滿意足的接著寫,寫著寫著,周曉覺得眼皮有點重,她揉了揉眼睛,手里沒有停下,但感覺眼前的字越來越模糊,2700了吧,就快了,抬眼一看鐘表,分針就像轉(zhuǎn)出漩渦,越來越深向下陷去,但滴答聲卻像蕩出的水波蔓延開來,一點一滴不再清晰。
窗外月光也藏匿了,只留下一圈淡淡的光暈,夜靜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