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骨子里都帶著的東西
晌午未至。
進(jìn)入王家莊唯一的大橋上,就出現(xiàn)了七八架牛車和驢車。
于縣令捏著手上的田契,心疼得一直唉聲嘆氣。
“吉鑫?。∮心敲炊嘀閷毩?,這五十畝良田,咱就別送了吧?”
他自己統(tǒng)共才幾百畝良田,這送得委實(shí)有些心疼。
“實(shí)在不行,送旱地也成??!”
旱地他挺多的,多送些也不心疼。
吉鑫閉目坐在一旁,若不是他交握放在腿上的兩根拇指在一直打圈兒,于縣令都以為他睡著了。
吉鑫跟了他快十年了,對他這代表極為忍耐的小動作很是了解。
唉!
人家當(dāng)主公的是讓幕僚敬畏,咋到他這里,就變成了他敬畏幕僚了呢!
于縣令期期艾艾的收回視線,可還是識趣兒的閉上了嘴。
吉鑫雖未睜眼,可在于縣令停止嘮叨后。
他打著圈兒的兩根手指,終是停了下來。
他自小聰慧,有幸在少時遇到一位博學(xué)多才的老人,學(xué)了一身的本事。
可他出身貧寒,縱然再如何天材英博,了不起也只能被定一個下六品。
呵!
他吉鑫一身學(xué)識,比之大多沽名釣譽(yù)的世族子弟強(qiáng)百倍。
如何甘愿才華被人踐踏。
是亦,每年的定品會,他都不會去參加。
于縣令雖好色愚鈍了些,可他肯聽人勸,自己的好些建議他都能采納,還不會對他吆五喝六。
這便足矣。
吉鑫睜開眼,見于縣令還滿臉不舍抱著裝田契的小匣子。
“縣君但凡聽某一句,就不會有此禍?zhǔn)?。”吉鑫嘆口氣:“今早使君特意來告知薛女郎喜歡良田,你若不給,想要全身而退怕是難事?!?p> 以此同時。
于縣令后面的牛車內(nèi)。
王伯仲也是一副要被挖了心肝肉般看著手上的地契。
“真不知大哥是怎么想的,竟要為那母女倆大張旗鼓的開家宴?!?p> 他氣得又磨了磨牙:“當(dāng)初說好的老死不相往來,如今卻要食言,他也好意思……”
“你都嘮叨一路了,能不能消停會兒?!?p> 劉氏滿臉不耐地打斷道:“你若實(shí)在心疼那塊地,咱就啥都別送了,現(xiàn)在就調(diào)轉(zhuǎn)車頭回去?!?p> 嘮嘮叨叨的煩死個人。
淑貞是大哥大嫂當(dāng)成眼珠子疼愛的女兒,如今淑貞回頭,他們怎么可能不原諒她。
今兒一早聽說大哥派人來給于縣令捎話,說薛丫頭喜歡種地,讓余縣令看著辦。
這老頭子一得到這消息,就忙不迭把她準(zhǔn)備的一整套掐金頭面,給換成了靠南山那塊不足十畝的旱地……
倒也不是那地不好,只是和她那一整套頭面比起來,這地就顯得寒酸了些。
王明悅把玩著手上巴掌大的精巧小算盤,語氣不咸不淡沒有絲毫波瀾。
“倘若祖父能頂?shù)米〈笫遄娴呐?,回去也是可以的?!?p> 王伯仲:“……”
這倒霉孫女誰愛要誰要,不會彩衣娛親也就算了,還天天的就知道氣人。
一個個沒受過食不果腹的的苦,天天的就知道瞎大方。
王伯仲把地契往袖袋一揣。
哼!
他要先看看那丫頭是不是個貪婪的,討不討人喜歡再說。
……
于縣令下了車,便讓兩個隨從抬著裝滿珠寶的大木箱子進(jìn)了王家大宅。
拜見完王家家主王伯良后,他便將目光投向了站在王老夫人身側(cè)的少女身上。
這一看,直接把他給看傻眼了。
少女黛眉粉唇,一雙丹鳳眼顧盼生輝,靈動透徹,宛如一汪清泉。
身上也不似那日穿的補(bǔ)丁摞補(bǔ)丁,洗得發(fā)白的舊麻衣。
而是換上了一身粉粉嫩嫩的襦裙。
今日的少女雖然還是那張臉,可整個人卻比那日鮮活靈動,像極了真正的世家女郎。
見自家縣君這個時候還敢盯著人家犯病,吉鑫真想撂挑子走人。
他悄悄用力扯了扯身邊人的衣袖,壓低嗓音咬牙道:“縣君……你是來賠罪的,不是來找打的?!?p> 啊……
哦……
于縣令被扯回神志,抬眼便發(fā)現(xiàn)使君一家,全用不善的目光看著他。
老天!
他這次真不是故意的??!
于縣令后背一涼,忙急急的收回視線。
隨即趕緊讓隨從將大木箱子抬到了少女跟前,他才穩(wěn)了穩(wěn)心神,強(qiáng)裝鎮(zhèn)定地開口:“下官今日來,一是恭喜王家主一家團(tuán)聚,二是為前幾日冒犯薛女郎賠罪來了?!?p> 王伯良冷哼一聲,轉(zhuǎn)而對旁邊乖巧站著的外孫女和藹道:“嬌嬌打開箱子看看,如果東西不喜歡,就讓這貨抬走。”
“嗯!好的外祖父?!?p> 薛子衿甜甜一笑,伸手將大木箱子的蓋子給揭開了。
好家伙。
這一箱子,全是金銀細(xì)軟呢!
薛子衿臉色平靜的挑挑眉,拿起最上面放著的那張?zhí)锲鯍吡艘谎邸?p> 很好!
魏榆縣的五十畝良田。
她喜歡。
“外祖父!這良田嬌嬌收下了,其他的東西,嬌嬌能自己處理嗎?”
王家其他人聞言,臉上皆帶上了鄙夷。
呵……
薛家的人,果然都有劣根性。
貪婪自私……
骨子里都帶著的東西。
王伯仲撇撇嘴,將袖袋里的地契,又往里面塞了塞。
無獨(dú)有偶,好些王家人,都下意識做了同一個動作。
而這一幕,被坐在上首的王伯良盡收眼底。
老人哂笑一聲,捻著下巴上那幾根稀拉拉的白胡子,朝自己外孫女頷首:“嗯!這些東西都是你的,你愛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外祖父沒有意見。”
至于其他人嘛?
哼!見面禮他們愛送不送,反正他不認(rèn)為外孫女身上,有薛家人那些毛病。
老人家正如是想著,就見外孫女上前一步,對著兒子王嵩,眉眼彎彎地喊了一聲:“舅舅?!?p> 王嵩眉梢微揚(yáng),這丫頭倒是膽大。
他不茍言笑時,可是連兩個女兒都不敢和他對視呢!
這丫頭不止敢湊上來,還能笑得出來,倒是讓人側(cè)目。
“嗯!有事說吧!舅舅給你做主。”
于縣令聞言,心里咯噔了一下。
這薛丫頭因為自己,后腦勺還被她祖母給敲了一個大窟窿呢!
她不會是要使君給她報仇吧?
于縣令慌得手心冒汗,卻聽見少女用清靈靈的聲音再次開口:“舅舅!這些金銀細(xì)軟我用不上,能把它們換成銅錢,給將士們添件稱手的兵器吧!”
薛子衿言罷!就那么不卑不亢注視著一臉沉肅的王嵩。
現(xiàn)在是建武元年,也就是公元三百零四年。
李雄在益州稱王,劉淵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成功回到了河西離石。
要不了多久,他就要打著兄亡弟紹的名號,自己封自己為漢王了。
而明年,劉淵就要在整個并州攪風(fēng)攪雨了。
王嵩身為太原郡守,屆時只怕要身先士卒。
反正于縣令這些東西她拿著也隔應(yīng),還不如送給這便宜舅舅以做軍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