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內(nèi)心的博弈

　　出乎意料的是，她死后這三年，西楚王并未繼續(xù)發(fā)動戰(zhàn)爭攻打北齊，或許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思緒未定，只聽門外轟隆一聲，傳來一陣熟悉的鼓聲。

　　她猛地睜開眼睛，眼中壓不住驚恐道:“不好。”，來不及多想，翻下床去，打開門直奔門外。

　　聲聲軍鼓愈來愈近，她驚慌失措的跑在安陽街上，一家一家的敲門，一家一家的喊道:

　　“快開門！快跑，都快跑??！”

　　鎮(zhèn)上的居民聽見她的喊叫聲，男人光著上半身，下半身穿著一條褲子，女人則穿著里衣，披頭散發(fā)的就從屋里跑出來了。

　　張嬸褲子脫到一半，還沒來得及穿上，聽見李薇的喊聲，慌忙從屋子里跑出來了。

　　她面上慌張的問道:“丫頭，怎么了！是走水了嗎？”

　　鎮(zhèn)民面面相覷，看著周圍也沒有走水的跡象，從人群中走出一個中年男人道:

　　“李家丫頭，你是拿我們尋開心不是？”

　　張文一手拖拽著褲子從家里沖出來，皺眉道:“李薇，你這樣騙大家好玩嗎？”

　　他話音未落，就聽隔壁封門鎮(zhèn)戰(zhàn)鼓轟鳴，抬眼一看，只見封門鎮(zhèn)上空頓時硝煙彌漫，遮云蔽日，伴隨著聲嘶力竭的悲鳴聲，哭喊聲。

　　見此，安陽鎮(zhèn)的男女老少都呆愣在原地，雖處亂世，但是百年之間，戰(zhàn)火從未燒到過安陽鎮(zhèn)這一帶，他們從未親眼見證過戰(zhàn)爭的殘酷。

　　李薇面色瞬間一變道:“來不及解釋了，大家趕緊都往鎮(zhèn)西跑?！?p>　　霎那間，男女老少開始慌不擇路，在街道上四處逃竄，戰(zhàn)鼓聲越來越接近安陽鎮(zhèn)，李薇知道，來的是西楚的軍隊，這戰(zhàn)鼓聲，她再熟悉不過了。

　　李薇朝著人群喊道:“大家，都往鎮(zhèn)西跑，不要回頭，跑的越遠越好?！?p>　　張文神色慌張的站在人群中，小臉嚇得蒼白，他的腿又開始控制不住的抖動了，就在剛才，他和他娘被慌亂的人流擠散了。

　　李薇在不停的提醒大家往鎮(zhèn)西跑，可他的腿，像是綁著石頭一樣，一動不能動。

　　他看向人流中那抹灰青色的身影，人們都在往鎮(zhèn)西跑，只有李薇在擁擠的人群中逆行。天邊被火光染紅，李薇似乎與那火光融為了一體。

　　張文強忍著恐懼，聲音有些顫抖道:“李薇，你要去哪里？你快回來啊！他們就快打過來了?！?p>　　李薇聽見他的聲音，停在原地，卻沒有回頭。

　　“張文，安陽鎮(zhèn)人的安危，就交給你了，我剛剛在老樹那邊看見晚晚了，帶上晚晚還有安陽鎮(zhèn)的人，趕緊走，記著一直往鎮(zhèn)西走，出了安陽就往南邊去。”

　　李薇的聲音談定從容，宛如是在交代一件平常不過的事情。

　　張文問道:“你不走嗎？”

　　“我不能走，我爹去了封門鎮(zhèn)，我要去把他帶回來。”

　　李薇說完，就擠進人流，青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張文愣在原地，她見過騎在男孩頭上打架的李薇，見過打贏之后目中無人的李薇，見過搶鎮(zhèn)上孩子糖果吃的李薇，也見過蹲在街口和大黃吵架的李薇。

　　卻沒有見過現(xiàn)在這樣的李薇。

　　李薇從未一次覺得如此恐懼過，就是從前直接面對百萬敵軍，手握刀劍在戰(zhàn)場上廝殺，她也是臨危不懼，淡定自若。

　　而如今她第一次覺得，面對戰(zhàn)爭她是如此無能為力，大腦一片空白，連腳步都變得沉重，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她要去封門鎮(zhèn)，去封門鎮(zhèn)把老爹帶回來。

　　她把藏在草垛里的屠刀拿了出來，一路往封門鎮(zhèn)去，離封門鎮(zhèn)越進，殺生，哭喊聲，也聽的越來越清楚。

　　滿地的鮮血，染紅了整個封門鎮(zhèn)。滿地的尸體，還瞪著身前無助的眼神，街上大火燃燒，房屋被燒的只剩下廢墟。

　　地上，石墩上，甚至是死人的尸體上都插著西楚軍的旗幟，她看著熟悉的旗幟，捂住胸口，刺眼的黑色旗幟，讓她覺得如此的惡心，如此的厭惡。

　　封門鎮(zhèn)上，半大的孩子伏在一具尸體邊哭道:“娘，娘你醒醒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p>　　老婆婆將丈夫的尸體抱在懷里，像是在喃喃自語道:“老頭子，不是說好等咱們老了，買兩把竹椅子，坐在門口曬曬太陽，你倒好，就這樣先走了。”

　　西楚軍殺紅了眼，大聲的吼叫，一把抓住老婆婆朝她的頭上砍去，老婆婆嘴角流出血來，臉上卻笑了。

　　李薇抬頭看向頭頂?shù)囊惠喲拢掳l(fā)出的紅光刺的她睜不開眼。她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老天爺好像給她開了一個玩笑。

　　這一瞬間，她分不清殺人的是這些西楚的軍人，還是她自己。

　　“老爹，老爹”，李薇聲嘶力竭的喊著，不管不顧的喊著，不知不覺間，早已淚流滿面。

　　西楚軍隊發(fā)現(xiàn)了她，她被他們團團圍住，取笑，羞辱的聲音不絕于耳，他們用長矛挑住她的領(lǐng)子，李薇握著手里的屠刀，想要反抗，卻發(fā)現(xiàn)連舉起屠刀的力氣都沒有。

　　心中有兩個聲音在不停的博弈。

　　一個聲音告訴她:“殺了這些惡魔，用手里的刀砍下他們頭顱，替這些無辜的百姓報仇?！?p>　　另一個聲音則是不斷的嘲諷著她:“你以為你和這些惡魔有區(qū)別嗎？你不僅僅是西楚人，更是曾經(jīng)帶領(lǐng)這些惡魔的將領(lǐng)，殺了他們，你就是背叛西楚，一個將屠刀對向同胞的人，又有什么資格說你愛西楚，愛楚國的百姓。”

　　李薇垂目，目光幽幽的看著手里的屠刀。

　　見此，為首的西楚兵，臉上露出殘忍邪惡的笑容，哈哈哈大笑道:“瞧啊，這些懦弱的北齊人，死到臨頭，連反抗都不敢，就算他們手里拿著刀又怎么樣？還不是乖乖伸著腦袋，讓我們砍?！?p>　　下一刻，在場沒有人看見發(fā)生了什么，只聽撲通一聲，為首的西楚兵頭顱已經(jīng)落在地上，剩下的西楚兵驚恐的看著，面前詭異而又可怖的場面。

　　方才還被圍在中間的李薇，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他們身后，手里的刀還在往下滴血，臉上，衣服上，都是被濺滿鮮血。

　　她像是笑了，眼角卻不斷的在往下滴淚。

　　城墻上，一抹白色身影正看向城下，看著提著屠刀，一步一步向城里走去的古怪疤面女，男人嘴角微微上揚勾起難以捉摸的笑意，轉(zhuǎn)身便消失在城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