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步月又氣又笑,氣得是會英門這些年是一日不如一日,什么鼠輩都能來踢一腳了,笑的是師傅和師娘吃了啞巴虧,還不能光明正大還手,這可真笑死個人。
皎然在一邊等他笑夠了,“你要是想回來,這不就是個好機會嗎?”
他哼了一聲,“連個蹤尋派的小嘍啰都處理不掉的會英門,我為何要回?”
“那你是來住客棧的?”
“誰說不是?”他道。
氣得皎然不想說話。
逐星見歲星和瞬光也不一定能打過,哄他道,“你千里迢迢回來,不就是想要回家嗎?前一次也是立了功,師傅師娘不計前嫌,叫你重新回來了,這一次要是再給門中長了面子,師傅還不高看你一眼,現(xiàn)在門里缺人手,都好幾年沒有收新弟子了,正是好機會。”
步月不理。
仰脖子對皎然說,“你跪下來給我磕頭,磕三個響頭,我就去救你爹娘?!?p> 皎然不為所動,“又不是沒有你不成,阿爹的功夫滅了蹤尋派都沒問題,只是門里的師兄弟們正好不在,你要是幫一把呢,阿爹心里高興,自然把你留下來,不說前面你差點弄斷我手的事。要是不愿意幫,你就住一住,明日就走唄,反正不缺你一個?!?p> 她又坐在小凳子上翻魚身,可惜已壞了火候,烤的焦黑。
步月聽罷,道了聲牙尖嘴利,翻身上馬。
“駕!”
幾個師兄弟跟在后面。
逐星重新牽了一匹馬來,正要上馬,想到須臾又落雪了,將自己的圍脖取下來給皎然戴上,“外面風涼,不要久留,在屋子里點了爐火等我們回來吧。”
說完揉揉她的頭發(fā)叫她進去。
這些孩子里,皎然的體質(zhì)最為弱,文不成,武不就,像是被封住了任督,只能做個尋常人。逐星知道,小姑娘心里頭在意得很,就像現(xiàn)在,她知道自己什么幫都幫不上,一定急壞了,可她不說,就忍著一團怨氣在胸中。
上了山,已經(jīng)是晚上了。
山路難走,又因下了雪,雪泥參雜,馬蹄子滑得站不住,幾個人只能先把馬交給瞬光,叫他找個地方拴馬,其他人則繼續(xù)往上爬。
趕在后面來到的是逐星。
“領(lǐng)教了,多謝各位讓我?!蹦侨松駳鈽O了。
要不是因自己輩分在這里,又年事稍高,衣秉風勢必要好好教訓(xùn)他一遭。
九個弟子竟都逐個打不過他,氣得衣秉風吹胡子瞪眼,好一番煩躁。
衣夫人忍住氣勸解他,走向前道,“見笑了。會英門這幾年管教疏了,以至弟子們用功不精,拳腳生疏?!?p> 蹤尋派弟子就說,“我聽聞會英鏢局十年前也是名震江湖,家?guī)熯€在時,常??滟澢拜呑R人無數(shù),門下有能之人數(shù)不勝數(shù),連七八歲的小孩子,也都練的一身好功夫??梢娊駮r不同往日了,過去的輝煌便過去了。”
衣秉風向來要面子,氣得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歲星憤憤道,“我?guī)煾狄娔銇泶耸强?,所以未曾怠慢,找了幾個小弟子陪你玩玩,你既要見識真正的功夫,自然得找個年紀相仿的,就由在下跟你過過招?!?p> 一個回合下來,歲星已被打得重傷,跌倒三四次,忍著痛。
來人是蹤尋派的嫡傳弟子,叫嵐陌。老掌門還在之時,衣秉風每年生辰,蹤尋派總是要派人來送禮的,從三年前掌門故去,門中二弟子鳳凰雛執(zhí)掌派系,蹤尋派便和會英門斷了聯(lián)系。
今日這個叫嵐陌的來挑事,看在舊友的面子上,衣秉風一忍再忍。
嵐陌看了一圈,心道,卻是不成事了,沒一個年齡相仿的弟子能用得上,看來師傅猜得對,這會英門眷戀富貴,將弟子一個個插在朝廷高門幕僚中,已不在意江湖風云。
說要告辭。
步月打了個哈欠,趕路回來實在疲憊,身上的長袍卸下丟給逐星。
“不才討教?!?p> 只見一個膚色棕黑的少年走了進來。
嵐陌見他瘦弱,不堪重擊,心里更是嘲笑不已。
衣秉風方才氣得急,現(xiàn)在看見被趕出去的徒弟又回來了,氣就更大了,一連串罵道,“孽徒,還不給我快滾出去,找死是么?”
衣夫人施施然掀起衣袖坐在了堂上,定了心。
衣秉風怕他丟臉,他離開會英門這幾年不知底細,功夫如何也不能查探,深怕他叫人打得丟了會英門的面子。
還沒來得及阻止,嵐陌和步月已經(jīng)搭上手。
不過幾招,衣秉風吃驚心道,“這孩子出去闖一闖,哪里學(xué)來的本領(lǐng)?”
衣夫人淡然地看著他們交手,她知道步月不是池中物,若非他屢次對皎然下手,門中何苦忌憚他的戾氣,想著放逐他,他愛怎樣都隨他,這幾年漂泊又回來了,當真是個燙手山芋。
區(qū)區(qū)五個來回,步月抓著個時機將腿一抬,踢飛了嵐陌,后者騰空起來,跌了三四步遠,倒在地下,微微顫抖肩膀就是起不來。
衣秉風偷偷笑了,使眼色叫逐星走過去攙扶,沒等走到跟前,逐星已被步月攔住了。換成了歲星上去扶著,一見嵐陌的腿,已被師兄踢斷了筋骨。
嵐陌痛的說不上話,衣夫人叫人給他治傷,“你有意來尋會英門的不痛快,既是如此,給會英門的小弟子們上了一堂課,我們也該多謝你了,待到傷好,還請盡快離開會英門,此后蹤尋派和會英門井水不犯河水?!?p> 嵐陌躺在會英客棧的客房中,聽衣夫人這般說道。
門外院中,衣秉風正和步月說話。
他問他是如何練成了這么好的工夫,步月心里仍在埋怨他們夫婦兩個將他趕出門去,叫他吃了許多苦頭,想到自己自小就是由師娘帶大的,如同生母,又舍不得真正遠走天涯,故此離開多遠,總要回來。
嵐陌撐著枕頭坐起身,“你那徒弟功夫不賴?!?p> 衣夫人口中沒有好話,“爭強好勝罷了?!?p> 嵐陌這時候才拿出信札交給夫人。
衣夫人接過看了幾行,便丟在爐火中燒了。
嵐陌來時,師傅料到若是走到這一步,衣夫人不會再有好臉色對他。
于是講起舊事。
“夫人沒嫁衣門主前,是清風派的千金,不錯吧?”
此話一出,夫人的臉色忽然蒼白。
幸而房中已經(jīng)沒了其他人,他聲音又低。
她強裝鎮(zhèn)定,“清風派被滅門已是數(shù)十年前的事了,門中上下皆被屠殺,一夜之間,無一活口,往前數(shù)年,江湖上誰不知此事?”
嵐陌笑道,“看來家?guī)熣f得沒錯,夫人就是清風派的柳絮劍周芝?!?p> 話沒說完,夫人已做鷹爪手扼住了他的喉嚨,“你是何人,對我的來歷一清二楚?”
他漲紅了臉,“晚輩這次來,不是為了挑釁會英門,而是專門來拜見周前輩的?!?p> 這話說的好笑,會英門聞名在外的,一直都是門主衣秉風,來專門拜訪衣夫人,他還是頭一個。
“你師傅鳳凰雛,是我小看了他,當了掌門沒幾日,就想挑起江湖的紛爭了?”
她松開手,并沒有立刻扼死他的意思。
嵐陌繼續(xù)說,“師傅叫我來與夫人談合作?!?p> “我與他素不相識,沒什么好談的?!?p> “前輩若對家?guī)煕]什么好奇的,那接下來晚輩說的話,前輩一定感興趣。多年前,令尊周勉接下清風派,一身絕好的武藝,各種兵器件件精通,武林大會更是力拔頭籌,一舉拿下了武林尊主的稱號。當時江湖傳聞,羽隴大師隱跡前把半部《高山壽》傳給了新任武林尊主。
自此后,令尊更是在北方一帶的綠林中威名赫赫,行走指出,就連當?shù)氐倪_官們,也是竭力結(jié)識他。當時的甘州都督昏聵無能,乃是帝王之侄,甘州百姓苦不堪言,加之那年甘州蝗災(zāi),餓殍遍野。清風派便召集有名之士,化為劫匪,將獻給官員的珠寶偷走,找到南方的賣家,變賣的財物拿來施粥。負責押運財報的侍衛(wèi)也不是清風派的對手,故此每每避開。
此事傳到都督耳中,他以為朝廷之人居然斗不過一個江湖草莽,豈不是笑話?于是遍尋幕僚,商議了一個對付他的法子。
故放出消息,將《高山壽》的行蹤推在清風派的頭上。
令尊武學(xué)上的本領(lǐng)高到絕頂,為人也聰明機警到了絕頂。
可人心如鬼魅,貪欲燃起便難以熄滅。《高山壽》的消息引來四方覬覦,各門派無非是想將周掌門害死,奪取這本武林秘籍,遂一次次攻打上派中,弟子們訓(xùn)練有素,哪里輕易讓人攻破呢?
三番五次都沒能得手。
直到都督派出朝廷高手與其他眾門派聯(lián)合,一方藏在難民中,一方遍灑周掌門已身亡的消息去往清風派。周掌門為人正直,頗受百姓愛戴,他無論如何想不到自己竟會被難民圍攻。數(shù)百個高手與他搏殺兩日一夜,作為周掌門的好友,包息惠,居然同都督聯(lián)手,阻隔了前來支援的清風弟子們??蓱z周掌門一人力戰(zhàn),不敵數(shù)百高手,臨死之時,連具完好的尸身也不見。
清風派聽聞?wù)崎T已死,人心渙散,也不敵眾門派圍攻,一夜之間便被滅門。
江湖人到處尋那半本羽隴大師臨死時傳下的《高山壽》,找了數(shù)年也未曾尋到?!?p> 她冷笑,“既是尋不到,便是不存在。人都死了,怎么能說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