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血已經(jīng)凝固了,濺到墻上的還在往下流。我說不出話,只是盯著地上的腳印,雜亂不堪,沒有任何規(guī)律,血跡一直延伸到外面,往森林深處去了。
在血灘中,有一些不屬于我們的東西,那是一些碎片,好像是某種高強度材料,兩邊是高分子涂層,中間是某種塑料纖維,我之前見過,和聯(lián)盟軍的作戰(zhàn)服很像。這些碎片是被切割的,而且切口非常整齊,看不出有撕扯的痕跡,我拿出小刀來,發(fā)現(xiàn)只能切得動表面的涂層,而且只是薄薄的一片,里面的從切口處露了出來。
看碎片的切口,極有可能是某種激光武器切割的,一般的冷兵器達(dá)不到這種效果。
“能驗血嗎?”我環(huán)顧著房間問,這里是聯(lián)盟軍的基地,應(yīng)該會有一些實驗設(shè)施的。
安東跑去房間里,說:“不清楚,我去找找。”
這些血,未免太多了,這么多的血起碼有四五個人遇害,而且還是大動脈受傷,否則也不會流出這么多。
沒多久,安東回來了,基地里沒有可以驗血的裝置。
“隊長,你是不是覺得,這些血不對勁?”
“嗯,太多了,而且這些碎片不是我們的東西,肯定有問題?!?p> “外面還有血跡?!?p> 我看著那些腳印似的痕跡,從大門一直到叢林里。
“看來,是那里了?!?p> 從我們?nèi)u上搜尋開始算,也不過兩個小時,造成這一切的人不會走太遠(yuǎn)的。
拿出手電筒,換成紫外線模式,因為光線暗,加上這些血跡仍在一直蔓延,所以能很輕松地沿著血跡走。
可能是有些累了,我每沿著血跡靠近一步,頭就越發(fā)地痛,一開始只是有點暈,但慢慢地變成疼痛,和上次在阿薩克斯區(qū)的狀況一模一樣,但是這次疼痛減輕了不是一點半點,上次幾乎要了我的命。
“怎么了隊長?你臉色不太好?!卑矕|注意到我的異常,停了下來。
“頭,好痛,沒事,繼續(xù)走?!?p> 安東抬頭往前面看了一眼,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喂,隊長,前面那是……”
朝前面看去,可以看到樹木間,有一個亮點,再仔細(xì)一點看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那其實是個人。
把手電筒換回正常模式,我一點一點地往那個人靠近,因為她很眼熟。
奇怪的是,當(dāng)我的目光對上那個人時,頭疼感消失了,而且我清楚地看到,她在向我這邊過來。
“思怡!”
她過來的時候,手里拿著東西,離近了才看見,那居然是一把用冰刻成的刀,思怡的眼睛發(fā)著暗暗的淡藍(lán)色的光,剛剛我們看到的就是這個。
她沒有回應(yīng)我,當(dāng)跑到我跟前時,眼中的光消失了,手里的刀也融化成了水,接著倒在我身上。
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剛剛思怡站的那里又傳來一個人的聲音:“隊長,是你嗎?”
聽聲音,這是菲斯,安東朝那邊跑過去,可跑到一半,停了下來,我也往那邊看去,發(fā)現(xiàn)菲斯肩上扛著一個人,那是滿身傷痕的妮法。
“請到那邊去,領(lǐng)取生存物資?!?p> “哦,謝謝。”
我拿著物資券,茫然地走在救助中心。這是感染爆發(fā)的第四周,那時我還沒遇見艾爾特,離家很遠(yuǎn),也不知道思怡此時是否安全。
生存物資只有一點簡單的食物,生存探測儀也還沒有大規(guī)模投入使用,大部分人都像我這樣,被困在外地,連家人的死活都不清楚。
拿到食物后我立馬裝進(jìn)衣服里,出了救助站,就沒有人能保護(hù)你了,而聯(lián)盟會對那些搶奪食物的強盜也沒有什么很有效的處理方式,有幾次我恨不得把那些人碎尸萬段。
找到一處安靜的地方,我開始規(guī)劃這些食物能吃多久。
這些天,我對自己說的最多的話就是:我家在西邊,思怡不會有事的,我一定要找到辦法回去。但心里上的安慰反而更加難過,這一個月,我看了太多生死離合了,無數(shù)人被拋棄在了感染區(qū),而那些人的家屬或者朋友,在安全區(qū)聲嘶力竭地喊著他們的名字,聽到那些叫喊,我越發(fā)地感到孤單,還有對思怡的想念。
補給里有五塊面包,兩罐火腿罐頭,兩瓶水,其實也就這個瓶子有點用,還有一些急救的藥物。就這些了,我要撐到下一次補給的時候,而那也沒用確切的時間,每次補給的間隔越來越長了,這期間我得不斷地在外面找吃的。
“呼……吃…的?!?p> 背后的樹叢里傳來一陣鬼魅般的聲音,我猛地轉(zhuǎn)過頭,卻沒看到人。在灌木叢里嗎?
收起食物,走到灌木叢前,撥開繁密的樹葉,看見一個已經(jīng)餓得只剩皮包骨的人趴在草叢里。那是一個女孩,頭發(fā)凌亂,衣服上也滿是破洞,找不到一處干凈的地方。她勉強抬起頭,這恐怕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氣。
我這樣的人是很幸運的,在聯(lián)盟會工作,有可以直接兌換食物的物資券,但還有很多像這個女孩一樣的人,聯(lián)盟會無法照顧所有的人,因此在逃難的過程中,也要餓死一大批人,況且那時對感染者并不了解,生命線也還沒開始建造。這種災(zāi)難中的平民一旦陷入這個女孩一樣的局面,就只剩下三種下場了:搶別人的食物;在野外找吃的;餓死,然后被第二種人當(dāng)成食物吃掉。第三種在一開始還不常見,但第二個月就變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遇到這樣的女孩,最好的辦法是盡快遠(yuǎn)離,不要惹是生非。但剛剛想思怡時,眼角的淚水都還沒擦干,腦子里又閃過了思怡的臉。
“救……我”
那女孩再次說道,說得很吃力。我呆在原地,思怡在腦海中朝我這邊看來,和我一樣,也在哭。我在心里不斷地告訴自己:已經(jīng)夠了,讓她在這里,不死于我之手,已經(jīng)是最大的仁慈了。但思怡的臉揮之不去……
我還是戰(zhàn)勝不了自己,回到女孩那里,把她抱了出來,輕得跟張紙一樣,緩緩放下,讓她靠在一塊石頭旁邊,接著我從衣服里拿了一塊面包。
我想:這是最后的了,不可能再做更多,我不是一個多善良的人,看見被搶奪食物的人,心里卻升不起一絲憐憫,甚至幸災(zāi)樂禍,因為人少了之后,留給我的資源肯定是更多的。后來加入聯(lián)盟軍,才知道這種想法有多畜生。
那女孩沒有接過面包,我撕下一小塊喂給她,才發(fā)現(xiàn)她連咀嚼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一刻,我把所有的東西都拋之腦后,心里只想著:我一定要救她。
之后,我在那個隱秘的樹叢里不斷地用水把面包泡軟,再一點點地喂給女孩吃,從中午到黃昏,女孩恢復(fù)了一些力氣,但還是非常虛弱。
找來一些樹枝,用隨身攜帶的打火機生了一團篝火,溫暖的火光照在我們兩個的臉上,總算是得到了片刻的寧靜。
“你從哪里來?”我看她恢復(fù)了一些,想著應(yīng)該能說話。
“東區(qū)山地?!?p> “你家住哪里?”
“不是,我沒有家。”
女孩告訴我,她原本住在中北一區(qū)的一個小鎮(zhèn)里,那里幾乎與世隔絕,家人的思想很落后,尤其是她的祖父,得知出生的是個女孩后,大發(fā)雷霆,揚言要把她扔出這個村子。因為在她那里,幾乎沒有出生過女孩,這被視為是不好的事。結(jié)果,她真的被祖父找了一些人丟在了東區(qū)山地,好在當(dāng)?shù)赜行╇[居的富豪,收養(yǎng)了她,但長大之后,那些富豪也都離開了,她不得不和一個雙目失明的老婆婆一起生活,只有一間小木屋。
如果不是聽見她這樣說,我還以為在科技如此發(fā)達(dá)的阿斯提爾上,根本不會出現(xiàn)那樣的情況。
一陣憐憫感瞬間涌上心頭。
她又輕聲說:病毒把那里全毀了,陪伴了她近八年的那個老婆婆也死在那里,自己沒能把她帶出來,后來自己上了一輛貨車,結(jié)果又因為司機不愿多帶一個累贅,把她扔在了這個地方。但是,一個女孩,怎么活得下去。
她說:“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我不想被吃掉,就躲在那里。”
“那你還叫我去救你。”
“我……我怕死掉?!?p> “可如果我是壞人,你還是會死?!?p> 女孩沉默了。
“你叫什么名字?”
“妮法?!?p> “你今后叫我楓就行了?!?p> “今后?”
“不然你還能去哪?我會把你帶回聯(lián)盟會安頓好的?!?p> 她聽完之后立馬哭了,邊哭邊說:“謝謝……太謝謝你了。”
“先別高興太早,你剛剛吃掉了現(xiàn)在有的所有食物,想想未來幾天怎么辦吧。”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后,她說:“是什么讓你堅持活下去的?”
“?。空5娜硕紩牖钕氯グ?,哪怕是在這樣的情況下?!?p> “你肯定有牽掛吧?!?p> “我在西邊有個家,妹妹在等著我回去。”
“但我不是。我十多年來都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算了。”
“或許,當(dāng)一切都失去了的時候,我也會這么想吧。但是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再開始,等感染結(jié)束,一切又都會好起來的?!?p> “你不會……也拋棄我吧?!?p> “這個,只要我沒死,就不會?!?p> 第二天清晨,我想去河邊打點水,正好上次的瓶子也留下來了??赡莘ㄕf什么也要一起去,我看她休息得差不多,就同意了。
我:“話說,你在那個灌木叢里待了多久啊?”
“不知道,記不太清了,感覺上非常久?!?p> “現(xiàn)在要想辦法出去,有了個伴,路上也不會那么寂寞?!?p> “你知道怎么出去嗎?”
“要知道,我早走了。我一直在打聽消息,還有一些路過的人說的,這片山區(qū)通向外面的唯一一條鐵路被滑坡的落石砸毀了,想要通路,還得一個多月。當(dāng)然是那個時候的消息,現(xiàn)在也差不多好了吧?!?p> 之后,我和妮法兩個人在那個隱蔽的樹叢里又過了五天,期間沒有領(lǐng)取到生存物資,我們靠摘來的野果和蔬菜勉強撐了過去。自我被封在這里,一個月后,鐵路修好了,這也就意味著我能回家了,只是這次,多了一個同伴,今后也會一直陪在我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