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杜大壯,真是匹好馬。
草料喂足了,便是油光嶄亮,被毛如緞。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引頸飲水,仰頭嘶鳴,舉蹄投足都透出十二分的精壯能干來。
杜安鹿從布袋子里抓了一把黃豆喂到馬嘴里,三歲奶娃娃的眼睛笑得彎彎的,人畜無害。
“都在這原地踏步好幾天了,地都讓你塌出個坑。哎,想不想去兜兜風(fēng)?大壯?大壯?”
杜大壯本來還挺動心,結(jié)果剛咽下黃豆就連著聽見兩聲大壯,剛抬起的馬頭又塞到草料堆里去了。
杜安鹿一邊拿著小草棍兒劃拉著馬鬃。一邊有意無意地唱歌。
“給我一片藍天一片初升的太陽,給我一片青草,綿延向遠方~”
杜大壯:嗯?怎么有畫面了?
腦內(nèi)小劇場里已經(jīng)是綠蔥蔥一片,杜大壯的心也不安分起來,蹄子在杜安鹿看不見的草堆下面磨磨蹭蹭。
杜安鹿心中一笑,上鉤了!
隨即對杜大壯說道,“那姐姐就帶你去個都是青山綠草的地方,體驗下與眾不同的馬生!”
作為杜凌云家圈養(yǎng)的寶馬,杜大壯可沒有能在廣闊草原上肆意奔跑的經(jīng)歷。杜大壯腦海中的草原更加清晰,一顆馬心也越發(fā)難以按捺。
杜安鹿也看出了杜大壯的向往之情,樂得露出兩排白生生的小牙。
“也不是隨便就帶你出去玩的哦,不好好‘運動’到天黑不可以回來哦~回來太早的話……”杜安鹿拿出了一根帶刺的馬鞭,“要狠狠打屁股哦!”
杜大壯哪在意這個,滿腦子都是草原上的肆意馳騁,他恨不得八天都不要回來,聽見杜安鹿的話,便忙不迭的點頭。
“說準了!”杜安鹿把韁繩在自己藕節(jié)似的小胳膊上繞了一圈,向著堂屋大聲呼喊。
“爹!大哥二哥!快來快來!杜大壯同意了!”
杜春生和杜一國聞訊而來,杜春生拿著籠頭車架,杜一國和杜二泰拖著犁,兄弟倆接過老爹手上的東西七手八腳地就往馬身上套。
杜大壯當(dāng)時就慌了,說好的草原馳騁呢,這這這,這是要干啥?
他看向杜安鹿,杜安鹿正被杜春生抱在懷里一遍遍地撫摸著柔軟烏黑的頭發(fā)。
杜春生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還是我家鹿鹿厲害,爹爹還以為這富貴人家的馬,性子烈得很,不愿意給我們農(nóng)戶人家犁地呢!”
杜安鹿肉乎乎的小手抱在杜春生的脖子上,口齒不清道,“杜大壯壯,善良馬馬,和鹿鹿有約定。”
杜大壯幾乎跳起來,居然要讓我這匹尊貴的寶馬干農(nóng)活?你這個小女娃娃怎么想的?暴殄天物你懂不懂?
杜安鹿將一只手藏在背后,在旁人看不見的角度幻化出一根豎滿金屬尖刺的短馬鞭。晃動著展示給杜大壯看。直看得杜大壯馬屁股一緊。
杜安鹿的聲音仍一如稚女,溫柔奶萌。
“鹿鹿,馬馬約定,不好好干活兒,打屁屁吶!”
“嘻嘻,打屁屁,肉爛爛,丑丑,丟田野?!?p> 馬屁股嚇得都夾不住了。
杜一國和杜二泰驚訝地叫起來,“糞兜還沒上呢這馬怎么就拉屎了!快拿個鏟子來!”
杜安鹿極其溫柔地將手中鞭子搖搖擺擺,馬臉越來越長,越來越衰。
不過嘛,杜大壯的不快樂完全沒有耽誤杜一國和杜二泰拿著杜大壯當(dāng)一半牲口使。
烈日炎炎,兩人扶著馬拉的犁在田地里干活,還在由衷的感慨。
杜一國:“這大牲口,可比騾子干活有勁多了,要不這幾十畝地咱們一家人十天也干不完啊?!?p> 杜二泰:“有馬就好多了,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啊,趁著日頭大土地翻得透,連軸干,一準兒能早完成啊。哎這富貴人家的馬,經(jīng)得住使喚嗎?”
杜大壯聽完幾乎昏厥過去。
一天還不夠,這是真的拿他當(dāng)牲口了,還是個長期雇傭……白嫖合同?
杜大壯當(dāng)然不能受這份氣,馬蹄子一停,索性直接轟然躺下,橫在地里不動了。
兩兄弟見馬倒下,立刻跳過來拍馬頭摸馬身,焦急得不行。
杜一國:“完了完了這是累倒了,咋整。”
杜二泰:“要不掐掐馬中試試?”
按說人倒了掐人中,馬倒了掐馬中……倒是沒什么不對的,但是兩兄弟折騰了半天,也沒確定這么長的馬臉上到底要掐哪。左捏右捏之下,杜大壯也是鐵了心的不想起來干活,索性閉上眼睛裝死。
兩兄弟被馬的態(tài)度嚇得眼淚圍著眼圈轉(zhuǎn),這大牲口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怎么和家里交代,怎么和鹿鹿交代啊。
家里有了家丁,中午不光有人煮飯,還有好大一壺涼茶,一眾人等吃得正歡。
林秀兒將食盒裝滿又倒了半壺茶,起身要走,卻被杜安鹿將手中重物接了過去。
“娘七,鹿鹿去送吃吃?!?p> 林秀兒笑笑,“這么重的東西,可是要把鹿鹿累壞了??旆畔?,讓娘去就好?!?p> 鹿鹿一手食盒一手茶壺,給林秀兒耍了個兩物翻飛滴水不漏,一家上下的的驚嘆聲中,林秀兒終于知道了自己這小女兒臂力驚人,這點東西,好像真的累不到她。
林秀兒拍拍杜安鹿的小肉臉,“去吧去吧,給你大哥二哥送了吃食就回來,好大的太陽,別曬暈了。”
杜安鹿粉嘟嘟的小嘴在林秀兒臉上吧唧親了一口,就拎著東西飛也似地跑掉了。
林秀兒還倚在門框上看了一會兒,直到杜春生喊她,才又坐到餐桌前面去,
說這杜安鹿出了門,一邊擦著嘴一邊往田地走,心里還在暗暗計算兩人一馬的翻地速度。
按說這三個一上午出去,怎么也得翻了幾畝地了吧。
誰知道到了田埂邊上,大片大片的土地顏色尚淺,絲毫沒有露出新土的樣子。遠遠看著兩個哥哥蹲在地上,也不知在干什么。
走近了杜安鹿喊了一聲,兩人哭喪著臉,轉(zhuǎn)頭讓出一道視線縫隙來,杜安鹿才發(fā)現(xiàn)兩個哥哥面前躺著個杜大壯。
杜安鹿腳步加急,兩條小短腿生風(fēng)般捯到了杜大壯身邊。
只見那高頭大馬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呼吸之間似乎還有顫音。
杜安鹿也顧不得招呼哥哥們吃飯吃茶,兩手一起摸向了杜大壯的緊實脖頸。
杜一國聲音很急,“鹿鹿,大壯剛才干著干著活兒就倒下來,這富貴人家的馬,真是干不得粗活吧?!?p> 杜二泰跟著迎合道?!耙贿€是帶回去……好生養(yǎng)著吧?!?p> 杜安鹿也拿不準是什么情況,一邊奶聲奶氣地安撫兩個哥哥“莫慌,鹿鹿摸摸看”,一邊體會著手底下的觸覺與脈動。
嗯……細膩緊致有彈性,脈象平穩(wěn)有力……
再看向杜大壯臉上毫無波瀾的表情……
呵呵……裝病逃避工作么,這招你鹿姐我?guī)浊昵岸疾幌『备闪恕?p> 杜安鹿腦海中閃過當(dāng)大仙女時裝病偷懶的日子,天帝爸爸明明識破了,卻還要送金石草藥來噓寒問暖,搞得杜安鹿裝病都裝得好無趣。最后還是自己掙脫了天帝爸爸按床休息的命令,跑到天池狂練一個月,才通身感覺爽利無比。
杜安鹿知這杜大壯是在裝,口中語氣卻甚為焦急。
“哎呀哎呀,不好了,不好了,馬馬,病病,快死了!”
兩個哥哥聞訊淚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杜安鹿從懷里抽出一支長滿鎮(zhèn)刺的短鞭,“抽鞭鞭,放血,能活!”
話音落下,馬軀一震。但就這么蹦起來,實在是……太沒面子了吧。再,再裝會兒……
杜一國和杜二泰對杜安鹿的話絕無懷疑。
也當(dāng)然不能讓三歲的奶娃娃杜安鹿來干抽馬的活兒,既然說是要放血,噴了妹妹一身怎么辦?
這么奶萌萌粉嘟嘟的妹妹,滿身馬血?像話嗎像話嗎?
兩人就在杜大壯身邊爭搶起帶刺的鞭子來。
杜一國:“那把鞭子交給我,我力氣大,一鞭子下去,保證血濺當(dāng)場?!?p> 杜二泰:“還是交給我,我打得準,一鞭子下去,保證骨頭都露出來。”
杜大壯雖還躺著,聞訊也是嚇得馬鬃毛都立成了個殺馬特,杜安鹿一邊假裝安撫著摸上去,一邊湊近杜大壯的耳朵。
聲音還是奶娃娃的聲音,只是語氣狠戾無比。
“再裝啊,晚上全家吃馬肉燉蘿卜信不信?”
這……這狠毒的女人,再裝下去,恐怕馬命不保!蒼天啊大地啊,就說我這個馬怎么這么命苦!
杜大壯假裝咳了幾聲,萎靡地從地上站起身來。
杜安鹿道,“精神,萎靡靡,哥哥,鞭子給鹿鹿。抽馬馬,精神神!”
杜大壯瞬間多云轉(zhuǎn)晴,四蹄悅動嘶鳴渾厚,給三人當(dāng)場表演了個什么叫生龍活虎馬到成功。
杜一國和杜二泰長了個干活的腦袋,一看馬好了,飯都不想吃就又準備扶著犁繼續(xù)耕田大業(yè)。
杜大壯這個郁悶啊,可從余光里看看杜安鹿如花的笑臉和亮閃閃的馬鞭,全身馬毛底下都長出了雞皮疙瘩,只能賣力干活。
杜安鹿是來送飯的啊,大家都干起活來了,她當(dāng)然不能閑著。
杜安鹿拎著食盒和水壺翻身上馬,用勺子從食盒里挖出菜飯,“啊——”左一口右一口地喂著兩個哥哥吃飯,三人歡聲笑語,笑不攏嘴。
太陽落山的時候,杜安鹿伏在馬背上睡著了。兩個哥哥牽著馬帶著農(nóng)具走在回家路上。
杜一國身體雖累,斗志滿滿,“明天還要和杜大壯一起出力啊!”
杜二泰腿腳雖酸,心生向往,“明天還要和杜大壯共同致富啊!”
杜大壯:你們真拿我當(dāng)牲口使喚了是不是?凌潤云你什么時候來找我!救命??!
太陽的余暉灑在小路上,將三人一馬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染上了蜂蜜色。
杜安鹿睡得很甜,腦海好像有一個叫做成就的東西亮了一下。
只有杜大壯受傷的世界,達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