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放逐之地
凌家四兄弟都是半大的小子,瞧見妹妹暈過去,手足無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特別是瞧見凌姝脖子還在流血,急得紛紛撕開里衣,一條條捂在凌姝脖子上。
陳知縣嘴角一抽,凌姝就算沒有因失血過多而亡,也會被他們勒死。
“還是讓江捕頭重新包扎吧,他有經驗。”
“……”
前前后后,地上的少女被折騰得不輕,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一口嗆在鼻咽肺腔的海水,終于被咳了出來,凌姝整個人也幽幽轉醒。
她一摸腰間的鐵弩,早已不翼而飛,登時瞪大了眼。
一定是剛才失利,沉海了!
這鐵弩可是耗費了她近半的家財打造的,凌姝只覺得心在滴血,情緒起伏過大,腦袋又傳來陣陣失血后的眩暈感。
她一摸腦袋,才發(fā)現(xiàn)頭發(fā)盡數(shù)被卷在后腦勺。
在海里打斗的時候,頭發(fā)被扯了開來,頭上冰涼的玉帶,似乎是男人的頭巾???
男子未及冠前,大多用頭巾發(fā)帛。
也就是說,給她綁頭發(fā)的人,是個未及冠的少年?
陳知縣見她摸著玉帛失神,便開口解釋:“刺客打斗間,翟家少爺不慎落水,順手就救了你。”
凌姝點頭,長吁一口氣,險些小命就交代在這里。
她一個小人物卻惹來殺身之禍,之前她只是懷疑有人監(jiān)守自盜,看模樣是沒跑了!
不過突然蹦出來的刺客成了替死鬼,此案就這么匆匆了結了。
深更半夜也無處可去,一行人干脆在船上休整后半宿。
次日剛醒來,凌姝就被拉去問話。
她干脆借受傷一事裝糊涂,乖巧的模樣,對結果更是不敢有異議。小孩子受驚后記不得事也算正常,也就沒有人懷疑她的話。
至于賞賜……
雖然有刺客當替死鬼,但賑災糧沒找回來,算不得功成圓滿,賞賜也就沒個影。
不過此番平安鏢局殺敵有功,御史大人親筆蓋印手寫了副字,算是表彰鏢局。
凌姝表面笑嘻嘻,心里對這種華而不實的賞賜,分外吐槽——平安鏢局這般落魄,就算掛起來,旁人還得掂量掂量幾分真假。
此事到此告一段落,受苦的最后也只有秦縣百姓。
人命如草芥,就是這般不值錢。
此事就是稟報到圣上那里,到最后也會不了了之。
陳知縣幾番上奏,朝廷都遲遲不曾撥款賑災,其實壓根就沒有要管的心思。
錢要用在刀刃上,而不是用在一個本就被放逐的地方。
秦縣作為邊陲小城,遠不是花小錢就能改變的,與其斥巨資賑災,不如將此地作為流放地。
既能懲罰罪人,又能讓流犯開荒改善當?shù)孛裆?、增加稅收,這可比賑災劃算多了。
這次之所以開倉放糧、運送番薯苗,完全是因為陳知縣上報了凈水之法、番薯苗一計。
若只是給點糧食、種苗,秦縣一帶就能好起來,也能為駐軍提供一些兵馬糧草,何樂而不為?
所以秦縣興亡,對于陛下來說,沒有多大意義。
再怎么興,也比不上水鄉(xiāng)之地富得流油呀!
凌家本就是底層小人物,凄苦早已是家常便飯,這事對他們影響不大,可對陳知縣來說,卻是莫大的打擊。
陳知縣夜不能寐哀嘆連連,以至于次日醒來,凌姝覺得陳知縣又老了好幾歲。
她不由拍了拍老陳的肩頭:“知縣大人,眼下這些種苗要是能種起來,也不是沒有希望。”
陳知縣看了眼凌姝,笑得比哭得還難看。
“說得在理?!?p> 陳知縣不愿談起此事,越聊越傷心,嘆了聲轉移話題。
“你把我送給你的筆墨紙硯帶來作甚,可是打算賣了它?”
言畢,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
凌姝的確想賣來著,尷尬扯著嘴角笑了笑。
“大人……”
“你把它還給我。”
“這……”
聞言,凌姝鬼使神差道了句:“草民哪能駁了您的心意,我這不是想著路途遙遠,帶在身邊習字嗎?”
“噢?可有好好習字?”
“有有有?!?p> “你這小……子,聰明雖聰明,字還是嫩了點,不夠方正,絲毫沒有精氣神。”
“是是是,您說得對?!?p> 一大一小正說著,凌姝瞧見翟家的人也下了上船。
昨夜她拖著傷軀,親自跟翟家的人道了些,順便將玉帛還給對方。
誰料人家根本不在意,揮了揮手只說不缺一根玉帛,直接送她了?
當時她的頭發(fā)散落,對方肯定猜到她是女孩子,被一個女生用過的發(fā)帶,瞬間不要了,這赤裸裸是嫌棄她吧?
凌姝也就收了起來,瞧著挺值錢,是漢陽府內沒有的樣式。
商船余下的賑災糧清點完畢后,統(tǒng)統(tǒng)被搬了下來。
漢陽知府親自接待兩位大人去府上歇息,陳知縣也就不多送了,他還得帶著幾車賑災糧回秦縣。
好在朝廷派來轉運糧食的官差得一路跟隨陳知縣回秦縣,不然這途中還真怕被搶劫,左侍衛(wèi)自然也在其中。
凌姝感覺自己遇上了什么冤孽!
這左侍衛(wèi)明明分外嫌棄他們這幫走江湖的,按照他的話,五大三粗要實力沒有實力,要腦子沒腦子,就只能騙騙老百姓而已。
這會兒已經熟到,要去平安鏢局轉轉嗎?
左侍衛(wèi)也是第一次到西北邊陲小城,聽聞秦縣一帶多是流放地,沿路艱苦危險,起初不以為意,連幾個三腳貓功夫的小鏢師都能走,憑什么他一個帶刀侍衛(wèi)走不得?
清水縣一路到漢陽城,還沒有太大變化,頂多氣候干燥了些,沿途水色少了些,一條內陸河有些凄涼。
可等出了府州的地界,落入那茫茫黃土風沙之中,四周天造地設的石門洞窟,像是拔地而起的古老宮殿,帶著無盡的壓迫與沉重,愈漸連呼吸都有些急促,最該死的就是那急劇盤旋的烈風,從裂縫中忽然襲來,稍微不慎便要迷失方向。
不過府州境內的一個邊緣小城,路途竟如此遙遠!
入夜后,本想連夜趕路的左侍衛(wèi),陡然看見陳知縣一行人開始下車打算風餐露宿?
“趁入夜后風沙漸小,我們連夜趕路才是,不出意外,一個多兩個時辰就能趕到秦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