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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錮的夜

第二章:卑微的求生

禁錮的夜 莫.紫楓 4766 2022-11-28 16:40:16

  小劇場的環(huán)境,我很喜歡,劇場員工不多,招聘我的人,就是劇場的負責經(jīng)理,以下員工,有兩名售票員和三名場地服務員、一名報幕員,后廚還一名做飯工,保潔算上我是兩個人,一起負責劇場里所有的衛(wèi)生。

  住宿人員除了我,還有一位打更的大爺,劇場經(jīng)常有夜場演出,韓經(jīng)理一直想招聘一名能住宿的保潔,方便跟到午夜散場,不會因為下班晚出問題。我剛好來應聘,正合了他的心意。這是后來,韓經(jīng)理說為什么留下我的原因。誰能想得到,一個期望,加上一個希望,連在一起就等于實現(xiàn)愿望。所以,人生處在任何低谷時,也不要氣餒,總會有個適合的地方,是準備接收你的港灣。

  找到踏實睡覺、吃飯的地方,立時,就感觸到異鄉(xiāng)的月亮又大又圓,夜晚的天幕上,平展漆黑,點點星辰,眨動著眼睛,似乎和藹地歡迎我的到來。

  宿舍,設在辦公樓頂端的閣樓,一連五間,都是員工的休息室,我住的這間不足二十平米,南向大窗,直接能看到劇場的屋頂,在城市里難得有一塊寬闊的天空,比我在家的小房間還要愜意。家里的小房間,是特意間并出來給我住,東北的平房,冬天需要取暖,為了省煤,間并出來的房間格外小,房間小,窗戶也就小,冬天是暖和了,到了夏天又很悶熱。比不得城市里的樓房,統(tǒng)一供暖,不論大小房間,都是一樣的溫度。

  我特別喜歡這間宿舍,大窗特別豁亮,夜晚可以看整條街的燈火,不愿意眺望時,拉上窗簾,還可以感受城市里燈紅酒綠的色彩。在這間宿舍里,我可以繼續(xù)做、做不完的夢!

  因吃住穩(wěn)定,工作也就安心,我的工作范圍包括劇場內(nèi)、以及辦公區(qū)的衛(wèi)生,連帶著洗滌各種劇場內(nèi)的用品。我不計較干活多少,在這個城市先站住腳才是硬道理,所以任何時間都認真地去完成工作。我安安穩(wěn)穩(wěn)的態(tài)度,很快贏得劇場韓經(jīng)理的好感,每次他見到我都會頷首而過。

  經(jīng)理全名叫韓啟嶸,四十四、五歲的年紀,身體健碩,中上等的身高,著裝講究,隨身總拿著一個公文包,說是經(jīng)理,更像某企業(yè)的老總。他固定三天開一次小會,開會時,把員工都聚集在他的辦公室。

  韓經(jīng)理的辦公室,是小劇場里唯一顯豪華的地方,能有二百平的面積,面北朝南,一張紅漆的老板臺,他就坐在老板臺后的轉(zhuǎn)椅上,眼前放著一套講究的茶具,我們都是紅漆座椅,圍坐在老板臺前,靜靜地觀看韓經(jīng)理的茶藝表演,燒水、洗茶、潑茶寵、再沏茶,等紫砂壺里,飄出陣陣濃郁的茶香,表演算是結束,每次會議,韓經(jīng)理都泡茶,卻從不見他喝過一口。

  跟茶藝表演比,韓經(jīng)理身后的書柜更吸引我,一壁墻實木紅漆大書柜,和老板臺顏色相匹配,足足有兩米高,書柜上面的書,稱得上百科全書,估計只是買來做裝飾,從沒有人翻閱過。

  韓經(jīng)理喜歡開會,每次會中都有很長的言講,講劇場的演出計劃,員工的工作態(tài)度,以至今后劇場的走向,未來的發(fā)展等等。

  我初次參加會議時,都有些恍惚,我一個保潔人員,有幸能參加這么高級的會議,好像在大公司,和CEO坐一起,商討公司的大計劃。心里都泛起虛榮,臉上顯露出微微的滿足,沒有學歷的我,在劇場保潔工作中,填補了今生達不到的高度,白領夢。

  經(jīng)歷兩次會議之后,才明白,這也是韓經(jīng)理在填補自己的夢,他掌管的我們幾個人,跟他講的內(nèi)容格格不入,對我們而言,把好門關,數(shù)清楚票款,場內(nèi)沏好茶,遞好毛巾,報明白節(jié)目單,做好飯菜,打掃干凈劇場!這才是我們真正的工作內(nèi)容。

  了解開會的真正意義,就對每三天的會議生出反感,會議占用的時間,非常耽誤我打掃衛(wèi)生。但,令我吃驚的是其他員工,他們毫無意見的傾聽、支持韓經(jīng)理的講話,好像內(nèi)容和他們息息相關似的,他們爭先恐后的馬屁,有些時,甚至都爭論得臉紅脖子粗,簡直太夸張了。我暗自嘆息,自己的情商太低,若不是沒人和自己爭,不然保潔的位子都坐不穩(wěn)。

  劇場里為數(shù)不多的員工,形態(tài)各異,且個性鮮明,大概長期在劇場的熏染,都有幾分戲精的成分,說話、工作的態(tài)度,都有舞臺上演繹的色彩,令人分辨不出真假。我看著他們,有個直白的畫面,人人帶著一副笑臉的假面具,手里卻緊握著一把匕首。

  所以,我不太接觸他們,他們對我也是嗤之以鼻,一副自認了不起的樣子。是上帝賦予小人物的自信,你可以剝奪他們未見過世面的心性,但絕不可收回他們對比之下的傲嬌。對于他們,我是外鄉(xiāng)人,是混入他們城市的不明物體,選擇的工作和我的身份相媲美,兩種不堪融為一體,他們就又高出我一等,做了我的上層人。

  另外一位保潔工,梁姐,我這么稱呼她,她有五十七八歲的年紀,也是本地人,所以,也多出一份貴氣。雖然,在其他員工的眼里,梁姐和我一樣低微,但,梁姐從來不認為和我是一個水平線的人。

  我剛上班,她在我面前就頤指氣使,自居我的領導,指揮我干這、干那。對她的行為,我一笑了之,不想和她一般見識,更不和她計較干活多少,畢竟她年齡大我很多。可這個遷就,讓她認為我很好欺負,她便開始得寸進尺。

  說實話,我很反感她這樣,好像后媽跟在身邊,我犯怵年長的女人,本不想和她打交道,可是一起干活,又避免不了。時間久了,一旦觸發(fā)逆反心理,我也想打個交手仗,滋潤下暴躁的脾氣。這是和后媽長期生活對峙,留下的不良習慣。我這潑婦的硬核體質(zhì),焉能怕一個不相干的女人,暫且讓她作威作福,畢竟是新來咋到,不想惹是生非!

  盡管日子很單調(diào),時間過得也是飛快,不覺,上班半月有余,我已經(jīng)漸漸習慣。一天早上,我正在換工作服,梁姐來了,她鐵黑著臉,皺著眉頭,進來嘴里就嘟囔著,無非是女人常用的惡毒語言。我沒理會她,天曉得,她一天和誰過意不去呢!我換好工作服,就拿著打掃工具,出了保潔休息室。工作時,我很開心,因為不用和任何人打招呼,只管低頭干活。

  但今天情況特殊,梁姐盯上我,她肚子里的氣出不來,絕不善罷甘休,她又不敢和別人發(fā)脾氣,只能追著我。

  一個早上,她攆著我找茬,我干啥都不對。我被她鬧得心煩,放下手里的拖布,直接問她:“梁姐,你是什么意思?一點活沒干,還一直不消停!”我的話,使得她有借口,沖我撒潑似的大喊:“你干活能有點數(shù)嗎?這活干得都不對!”我啞然失笑,整個早上,她只顧聒噪,我只管低頭干活,結果她還弄出這么一篇話來。

  我抿住嘴,拎起拖布躲開她,她卻不依不饒地跟著我,嘴不停地絮叨,我又實在忍不住,就又說道:“梁姐,你能好好干活嗎?總跟著我啰嗦什么呢?”她似乎懵住,很快就反應過來,說:”你這人怎么回事,你干錯活,怎么還不讓人說嗎?”我冷笑一聲,反唇相譏:“每天活都這么干,怎么就不對?再者,你是我的領導嗎?要你教給我干活!”她無言以對,杵在那里,見她不說話,我瞪了她一眼,轉(zhuǎn)身繼續(xù)干活。

  “梁英!”韓經(jīng)理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我倆身后,他示意梁姐過去,梁姐聽韓經(jīng)理叫她,馬上丟下我,一路小跑過去。韓經(jīng)理又喊我:“安逸,你也過來!”韓經(jīng)理給我的名字簡化成兩個字,都沒經(jīng)過我同意,不知道誰給他的權力。

  梁姐有恃無恐地站在韓經(jīng)理身側(cè),我一臉怒色,拎著拖布轉(zhuǎn)過來,心想,大不了爺爺走人就是!等我也站在韓經(jīng)理身前,梁姐搶先說道:“韓經(jīng)理,她這個人啊,新手,不會干活,我是天天提著耳朵根子告訴啊!她還不聽!”

  韓經(jīng)理含著微笑“嗯”了一聲,接著說道:“從今天起,你倆明確分擔區(qū),梁英,你是老資格,會干活,劇場那邊人多,歸你負責;安逸,你是新人,見識少,辦公區(qū)人少,歸你,以后,你不許去劇場任何部分打掃,只打掃辦公區(qū)范圍里的衛(wèi)生。你倆都記住了吧?”

  我點了點頭,不等韓經(jīng)理再說話,拎著拖布就走,因為,我已經(jīng)繃不住臉上的笑意,如果笑出聲,又損害了梁姐的自尊,還會惹一場涂炭。韓經(jīng)理劃分的衛(wèi)生分擔區(qū),確實有點打梁姐的老臉,劇場里人群鼎沸,瓜果皮到處飛,雖說有服務員幫忙,也是點到為止,具體細節(jié)都得自己清理,我來這半月基本都是我在那里打掃,梁姐都偷懶不去。相對比辦公區(qū)人少,也沒有人隨處扔垃圾,只是灰塵和辦公廢料。

  韓經(jīng)理這么安排,是不是警告梁姐,好好工作呢?有時候真不懂,像梁姐這樣的女人,有了年紀,還不修身養(yǎng)性,和藹待人,和我一樣,都是保潔,裝什么元老領導呢!

  我高高興興地按照安排,直奔辦公區(qū),開始打掃自己的分擔區(qū),我能想象出,梁姐苦瓜臉抽動的模樣,那種滿腹委屈,又申訴無門的表情。平時,她不高興就是那副嘴臉,在眾人面前走來走去,生怕別人沒看到她。劇場里的人,都是自掃門前雪的性格,誰能拿她當回事,看到了也當笑話,她還不自知。

  我邊干活,邊開心地想,韓經(jīng)理真是我的貴人,給我工作的機會,不愁吃住,現(xiàn)在又給我撐腰,安排我打掃辦公區(qū),工作輕松,還不用和梁姐打交道。

  像我這樣一貫被人忽略的人,得到一點恩惠,從心里感動不已!心情也從沒有過的愉快??晌野咽虑橄牒唵瘟?,梁姐豈是省油燈,沒事還找茬鬧事,看別人順心,她心都不舒服,今天吃了啞巴虧,怎么能“咽下”這口悶氣呢!

  果然,下午剛上班,我正準備拿著掃把,清理下天井院,一個二十幾歲的男孩,從連廊跳過來,攔住我,他能進來劇院后院,想必也是內(nèi)部人,我沒見過他,就上下打量著,他臉色蒼白,一雙呆滯的眼睛,鑲嵌在大大的黑眼窩里,一定是經(jīng)常熬夜造成的,眼圈再加深一些,活脫脫港片里的僵尸。他個子很高,長得干瘦,佝僂著腰,兩條細麻稈似的雙腿,微顯O型,雙腳外撇八字站姿。我一臉疑惑時,他開口問我:“哎,你就是那個保潔???”他的聲音是煙嗓中帶著破音,直接劃破我的耳膜,我有幾分厭惡他,只“嗯”了聲算回答。

  他又對我說道:“擠兌我媽的就是你吧?臭娘們兒,我警告你啊,我媽,那是我媽,你再擠兌我媽,要你好看!”他作勢揮揮拳頭。

  “擠兌你媽?誰是你媽?”我一頭露水的問。

  “梁英就是我媽,你他媽的給我記住了,沒有下次!”他瘦骨嶙峋的手臂伸過來,細長的一根手指指到我的鼻尖。

  這是梁姐的兒子!我心里替她心涼半截,我這孤家寡人,體會不到當父母的心態(tài),但理想中,兒女總該是父母的希望,眼前這廝是什么東西!我輕輕嘆了口氣,向后退了一步,躲開他惡心的手指,然后,心平氣和地說道:“我沒擠兌過你媽,大概你誤會了!”

  “你他媽就別狡辯了,我媽回家,都和我說了,就你,一個外來的娘們兒,還敢給我媽氣受!”

  突然一股憤怒涌上來,心里的一絲同情,轉(zhuǎn)為對他的憎惡,這個缺家教的干尸,跟他媽一樣令人討厭,我回懟他道:“你說話嘴干凈些,尊重別人,也是尊重你的父母,知道嗎?”

  “就他媽罵你啦!怎么啦?騷娘們兒!”不論是他的腔調(diào),還是出口成臟的話,都激怒了我,平白無故讓這具干尸羞辱一番,換做誰都實難忍受,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對著他臉甩了過去。

  別看他一副蔫頭耷拉腦的樣子,畢竟是年輕人,反應很快,他迅速偏開臉,我的手掌打空,因用力過猛,我隨之失去重心,身體踉蹌著跟了過去,我本能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穩(wěn)定了身體,在他回過臉時,我咬著牙,又抬手照著他額頭,一巴掌拍了上去。這次,他沒躲開,結結實實地挨了滿臉花,更要命的是,我手腕上戴了一只玉石的鐲子,鐲子不名貴,但很堅硬,百分百的力道砸中他的鼻梁骨。

  我眼見一股紅流,從他的兩個鼻孔噴濺而出,形成一條血色瀑布,直達胸口,我慌忙撒開抓他胸口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怕血蹭到身上。

  同時,梁姐尖利地叫聲傳出來,隨后,人也從角落里鉆出來,一瞬間劇情反轉(zhuǎn)太快,我又退后幾步,站住腳跟,腦袋里“嗡”的一聲,心里有點后悔,我是被罵后的條件反射,其實,并沒有傷害他的意思,事到如今,也沒有后悔藥。見梁姐沖出來,怕她撕扯我,忙又躲閃幾步。但她并沒有奔我來,而是撲向她的兒子,此時,梁姐的兒子,額頭一片紅手印,鼻子以下都是血污,他向前傾斜著身體,雙臂彎曲著伸開,雙手無處安放的張開著,剛才的霸氣全無,沙啞的嗓音中,帶著嘶嘶啦啦破音,喊著:“媽,我要死了!媽,快救救我!”

  梁姐抱著兒子,哭嚎著,剛才爭執(zhí)時,引來后臺的部分演員觀看,現(xiàn)在人越聚越多,他們目睹這場鬧劇變“血案”,都在不遠處,抱著肩膀,看著熱鬧,沒有一個人過來幫忙。

  我反復做了幾次深呼吸,亂哄哄的腦袋,逐漸冷靜下來,我拿出手機,毫不猶豫地報了警,同時,也叫了救護車。心想,先搶救一下,或許,判我刑時,會少判幾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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