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廟兩個和尚居住的后院左右兩邊,各開辟了一塊菜園,菜畦里種滿了蔬菜,收拾得干凈整齊,只有笆邊和院墻下長著些雜草。林如玉在籬笆邊轉悠一圈,帶著一把蒲公英返回廚房。
見她回來,沈戈立刻指著背簍,邀功似得說道,“這座廟沒被水淹,很快就會有人找上來。我把廚房里能吃能用的東西收拾了一下,這一背簍你帶回東院去。等來的人多了,我和三叔、生子也搬到東院去。咱們守住東院,等洪水退了再下山?!?p> 林如玉也正有此意,不過還未來得及收拾,“希望廟里的兩位僧人能盡快回來。”
廟主人在的話,后來人多少會收斂些。
“下了半晌雨他們還沒回來,應該是出遠門了?!眱扇苏l也不提兩個和尚可能已經(jīng)不在的事,沈戈指著林如玉泡在盆里的馬齒莧,“你喜歡吃這個?”
林如玉解釋道,“馬齒莧又叫長命菜,把它剁碎放進粥里能止疳痢,治腹痛。咱們泡了洪水又淋了雨,喝馬齒莧粥正好?!?p> 沈戈沒想到林如玉通醫(yī)理,十分佩服,“二妹懂得真多?!?p> “我家做藥材生意,也開了幾家醫(yī)館?!绷旨掖_實做藥材生意,但林如玉懂得這些,卻不是在家里學的。
第二世她所在孤兒院的院長出身中醫(yī)世家,林如玉自懂事起便被要求背誦中藥圖譜、藥理。
院長這么安排,不是為了把孤兒們都培育成醫(yī)生,而是為了讓孤兒院與眾不同。因為只有孤兒院別具特色,才有人關注,才值得報道,才會有流量和榮譽,這些都能變成孤兒院的運作經(jīng)費。
正是靠著這些錢,有先天性心臟病的林如玉才能活到十七歲。不過這些事,就無法對人言了。莫說這里的人不信,若非印象太深刻太真實,林如玉都懷疑過去的十七年,只是她的一場夢而已。
見林如玉一臉沉重,沈戈撓撓頭,搞不懂她還煩惱什么。她娘和弟弟,不是都找回來了么?
林如玉把蒲公英洗凈,放進廚房的藥罐子里熬煮片刻,喚洗菜的沈戈過來,“你胳膊上有傷,這些雜事我做就好。過來用蒲公英的熱氣熏蒸你胳膊上的傷口,待會兒藥不熱了,再用藥汁擦洗傷口?!?p> 自己胳膊上有傷,她手上也有不少口子呢。沈戈快速洗好菜才走過去,“這樣熏有用?”
“只有一味藥,多少有點用。”林如玉把洗干凈的馬齒莧切碎放入粥里,小火繼續(xù)熬煮。
坐在桌邊的沈戈見盯梢的安自遠的下屬撤走了,才低聲把西院的事講了一遍,“我猜他的真名一定不叫安自遠,就算他真叫安自遠,也不是‘下蔡安自遠’,否則他不會發(fā)那么毒的誓?!?p> 這里人都尊神敬鬼,若非真得問心無愧,不會發(fā)毒誓。安自遠告訴沈戈的話肯定不是他知道的全部,但他卻起誓了。
林如玉坐在灶邊,神情恍惚。若連安自遠這個名字都是假的,那他究竟是誰?
難道真是為了貪圖林家的錢,才盯上自己的?可憑他身邊四春的本事,憑他令范根元尊敬的身份,怎么會缺錢呢?
熱氣熏蒸傷口的滋味不好受,對抗著疼痛的沈戈沒注意到林如玉的變化,繼續(xù)道,“他不是下蔡安自遠,跟著方綱首去下蔡肯定待不了幾天,說不定他去船在下蔡轉一圈就走了。可惜咱們能用的人太少,沒法派人盯著他。”
林如玉回神,順著沈戈的思路繼續(xù)分析,“雖然下蔡也遭了洪災,但肯定有留下來的人。安自遠這樣的人物打聽起來應該不難,以后再派人去打聽就好。你今日逼他發(fā)誓,他肯定會懷疑,這幾天你不要出寺廟,在廟內也不要單獨待著,免得他對你下狠手?!?p> “我曉得,他想殺我不是一兩日的?!鄙蚋暾f完,又補充道,“他可不算什么人物,雖然長得人模狗樣,但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p> 林如玉沒再吭聲,等鍋里的粥煮好后,先給沈戈盛了一大碗讓他吃了,剩下的分作兩盆。小盆端回東院,大盆送去西院。
回到東院,林如玉將粥溫在鍋中,又和好面放在鍋邊發(fā)酵著,然后煮了幾棵蒲公英熏蒸、擦洗自己身上的劃傷。當了十七年病人,林如玉萬分珍惜現(xiàn)在健康的身體。
將烘干的衣裳帶回屋中,林如玉坐在桌邊用從后院找到的針線縫補衣裳上被樹枝劃出的口子。
林母睡醒后盯著桌邊的女兒滿是劃痕的小手看了片刻,擦干眼淚起身。
林如玉聽到動靜,連忙放下針線走到床邊,低聲問,“娘親的頭可還難受?”
林母笑道,“不難受了。嬌嬌把針線拿過來,娘來補?!?p> “馬上補好了。”林如玉給母親倒了一碗溫水送過去,才拿著自己正在補的褐色粗布長褲到床邊,“這是大福哥的褲子,娘看女兒補得還行么?”
第一世學過刺繡,第二世在孤兒院也??p縫補補,林如玉的針腳密實,縫得很好。林母靠坐在床上,繼續(xù)縫補。外邊下著雨,仇家就在隔壁跨院,山下洪水肆虐,林如玉和母親、弟弟待在寺院簡陋的寮房內,分外珍惜此刻的安寧。
林母邊縫補衣裳,邊與女兒商量,“等你爹也回來后,就讓他把大福的名字移到咱們家,娘以后把大福當親兒子教養(yǎng),嬌嬌覺得成么?”
沒有大幅,她們一家三口就不可能團聚。林如玉輕輕靠在娘親腿上,“當然成,大福以后就是我的親哥?!?p> 母女倆坐在一塊縫補衣裳到晌午,叫醒大幅和阿衡,讓他們穿上干凈衣裳,起來吃飯。
打傘扶著娘親進入廚房,讓她坐在灶邊,林如玉挽袖掀開面盆上的竹簾,見面已經(jīng)發(fā)起來了,笑得一臉開心。
林母看著陶盤里的發(fā)起的粗面團,驚訝道,“嬌嬌何時學會了發(f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