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麻二瞎子

　　第二日一早，連陰數(shù)日的天終于放晴。觀音廟內(nèi)避雨的人們紛紛出屋，晾曬快要發(fā)霉的衣服、被褥、柴火，也有人成群結(jié)隊(duì)，趁著天好趕快出門尋找能填飽肚子的東西。

　　馬三叔也帶著高三虎、生子和大福出門挖筍、野菜和采蘑菇，并收集毒液。

　　高家哥仨搬到了東院堂屋，高大虎在后院幫著趙家灣的六人整理屋子，高二虎在各院轉(zhuǎn)悠打探消息，沈戈留守東院。

　　林家母女用所剩不多的粟米，加上野菜熬了一鍋粥，后院和西院廚房的煙囪也冒出了炊煙。廟里無糧果腹的災(zāi)民們聞著香味望著炊煙，表情令人恐懼。

　　“狹路相逢勇者勝，‘勇’就是精氣神。精、神、氣、力、功是習(xí)武之人的底子，手、眼、身、法、步是外形。底子打不扎實(shí)，再好的身法步都是空架子?！?p>　　養(yǎng)傷的沈尚直也被眾人從屋里抬出來，在院中曬著太陽指導(dǎo)沈戈和小阿衡扎馬步，“先把馬步扎穩(wěn)了，再練摩擦步、發(fā)力。戈兒重心再下沉，上身直起來，阿衡起來歇息?！?p>　　小臉通紅，雙腿也在打顫的小阿衡不肯起來，咬牙堅(jiān)持著。

　　五歲的孩子就有如此毅力，很是難得。沈尚直溫和勸著，“好孩子，練武講究張弛有度。先起來抖抖腿，歇一炷香的工夫再練，才能把功夫練好。”

　　小阿衡聽后收勁兒想站起來，卻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他轉(zhuǎn)頭望向廚房，見母親和姐姐正沖著他笑，也咧嘴笑了。

　　“地上涼，快起來?！鄙蛏兄弊屃秩缬癜寻⒑饫饋?，又轉(zhuǎn)眸看沈戈。

　　雖然左臂有傷，但沈戈馬步扎得很穩(wěn)，看得出他的基本功很扎實(shí)。沈尚直望著他與長子極為相似的背影，又有些神情恍惚。

　　到此刻，沈尚直依舊不愿相信沈戈不是他丟失多年的孫子。沈尚直的目光落在沈戈的小腿上，娘胎里帶出來的胎記，會消失嗎？

　　在廚房門口清洗草藥的林如玉越看，越覺得娘親說得對。這位沈老爺子雖然臥床養(yǎng)傷，雖然滿面憂思，身上卻依舊帶著上位者的氣勢。

　　他是武安侯的可能性，很大。

　　“你他娘的也不睜開眼看看老子是誰！滾開！”院外傳來一聲爆喝，緊接著便是打斗聲。

　　“有人進(jìn)廟了，娘，沈戈，咱們把叔祖抬到屋里去?！绷秩缬窳⒖陶酒鹕恚c沈戈、林母合力將沈尚直抬回堂屋，小阿衡也被關(guān)在屋內(nèi)，然后三人手握刀劍，分別守住東西墻和院門。

　　“咚，咚，咚咚！”高二虎敲著沈戈訂下的敲門暗號，嚇得發(fā)抖的聲音傳了進(jìn)來，“是我，二虎，快開門?！?p>　　守門的沈戈提劍打開門栓，高二虎擠進(jìn)來后靠在門板上望著沈戈，“麻二瞎子帶著人闖進(jìn)來了，沈哥跟他挺熟，是吧？他不會跟咱們過不去，對吧？”

　　沈戈聽說過、見過麻二瞎子，但沒跟他打過交道，之前也只是嚇唬高家兄弟罷了。不過聽到麻二瞎子來了，沈戈一點(diǎn)也不怕，“他帶了多少人？”

　　“烏泱泱一大群，少說得有十大幾個，手里提著棍棒、砍刀?！狈N田捕魚為業(yè)的高二虎，對郝連寨無惡不作的地痞頭子很是畏懼。

　　目前是敵眾我寡，若讓麻二瞎子沖進(jìn)來，林夫人、如玉會有危險(xiǎn)，沈老爺子也會被人發(fā)現(xiàn)。沈戈當(dāng)機(jī)立斷，“麻二瞎子肯定會住進(jìn)后院，二哥去把你哥和趙家灣的人都叫過來。別慌，他們來這里是求活路，不是殺人放火?！?p>　　“我……好……”高二虎咽了口吐沫，仗著膽子開門走了出去。

　　新入廟的這幫人帶著兵器，進(jìn)來就四處打罵，這響動聽得人心慌。林如玉從廚房取出三個巴掌長，裝有毒液的竹管。這竹管是林如玉模仿針管的結(jié)構(gòu)制成的，用時(shí)拔開一頭的塞子，將另一頭向里快速一推，毒液就能噴出來，很是方便。

　　林如玉交給母親一管毒液，叮囑她小心，又跑到院門口將另一節(jié)竹管交給沈戈，低聲道，“你胳膊上有傷，能智取就不要動刀子?！?p>　　沈戈點(diǎn)頭，“我明白，待會兒如果高二虎能把人領(lǐng)進(jìn)來，讓伯母亮出宣州頭一號富商的當(dāng)家主母身份，把趙家灣的六人收服了?！?p>　　林家在宣州還算不上頭一號，不過現(xiàn)在必須讓進(jìn)來的人覺得她們是！林如玉點(diǎn)頭，“放心，氣場撐得足足的?！?p>　　不大一會兒，高二虎就領(lǐng)著高大虎和趙家灣六人過來了。高大虎臉上有個新鮮的巴掌印，嘴角掛著血絲，趙家灣六人也一籌莫展。不過六人進(jìn)東院后，瞧見院內(nèi)竟收拾得干凈整潔，頓時(shí)松了一口氣。住在這里，比住在快沒地方下腳的后院強(qiáng)多了。

　　高二虎低聲罵道，“那幫畜生不光占了我們的屋子，還搶了趙家哥幾個的吃食?！?p>　　沈戈同仇敵愾附和兩句，才安慰道，“人沒事兒就好，只要咱們能守住這院子，將來要啥有啥?！?p>　　對啊！屋里的女財(cái)神許給他們哥仨的二百兩銀子呢！高二虎挺起腰桿，對趙錄六人講，“沈哥說得對，只要保護(hù)好了林夫人，等林家人來了，咱們要啥有啥?！?p>　　沈哥與趙家領(lǐng)頭的趙錄商量，“我三叔和高三哥他們出去挖筍采蘑菇了，待會兒麻二瞎子找過來，由小弟出面攔著，錄哥派倆兄弟守住東墻，剩下的人都站在小弟身后，幫小弟壯壯聲勢就成。只要能擋住麻二瞎子，等來接林夫人的大船到了后，林家必有重謝?！?p>　　破衣光腳的趙錄激動了，“沈兄弟說，有船？”

　　沈戈信誓旦旦，“昨天匆忙，沒來得及跟錄哥講。小弟是東順鏢局的鏢師，這一趟鏢是保護(hù)林家主母回宣州，林家的兩艘大船五日之內(nèi)必到觀音山下?！?p>　　趙家哥幾個都激動了，趙錄不敢相信，“兄弟不是誆咱吧？咱跟麻二瞎子翻了臉，以后就沒法在郝連寨過活了?！?p>　　沈戈咳嗽一聲，堂屋的門“吱扭”一聲開了。趙家灣六人回頭，見一個鬼臉丫頭扶出來一位二十多歲的美婦人，看得幾人眼都直了。

　　衣著素樸的林母當(dāng)家主母氣場全開，目光威嚴(yán)掃過趙家灣六人，六人不由自主地低了頭，不敢與之對視。沈戈走上前，背對趙家眾人給林母挑了個大拇指，才轉(zhuǎn)身朗聲道，“這位是沔州西曹書佐房宏開大人的親妹妹、宣州第一富商林家的掌家主母，林夫人?！?p>　　雖然根本不知道西曹書佐是啥官，但趙錄六人還是被林母的氣勢鎮(zhèn)住了，連忙跪地行禮。

　　林母見他們跪地，心才放下，從容不迫道，“都起來吧，此番有勞諸位出手相幫，待我平安登船，將以百兩銀子為謝禮?！?p>　　百兩？趙錄眼前立刻閃過良田、房舍、耕牛、馬車，小心翼翼追問，“夫人說話算話？”

　　林母點(diǎn)頭，“我林房氏向觀音菩薩起誓，若度過難關(guān)，必以每人一百兩酬謝諸位，若有違誓言，天打雷劈。”

　　不是一共一百兩，是每人一百兩。那他們哥六個就是六百兩！！！趙家六兄弟熱血沸騰，“多謝夫人。”

　　“夫人放心，我們拼了命也會保護(hù)好您?！?p>　　“別說麻二瞎子，就是麻二瞎子他老子王八犢子來了，老子也不怕！”

　　“……”

　　“砰——”

　　趙家人忠心還沒表完，東院的院門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腳，“大白天的關(guān)什么門，給老子打開！”

　　趙錄嚇得閉了嘴，林如玉感覺到母親也嚇得一顫，但她依舊沉穩(wěn)吩咐道，“沈鏢師去開門，本夫人倒要看看是何人敢在本夫人面前如此放肆?！?p>　　沈戈自然也看得出林母快撐不住了，提劍拱手，“這些人交給小的處置就好，請夫人回房歇息，免得被這些腌臜人污了您的眼睛?！?p>　　“有勞沈鏢師。”林母被女兒扶回堂屋后腿一軟，差點(diǎn)坐在地上。林如玉用力扶著母親在桌邊坐下，低聲道，“娘先歇一歇，女兒守住房門?！?p>　　“如玉照看叔祖和阿衡，娘守門?！绷帜肛M能讓女兒冒險(xiǎn)，她深吸一口氣抓起門邊的長刀，站在房門內(nèi)關(guān)注院中的情況。

　　小阿衡也抄起一根比他還高的木棍，站在母親身邊，瞪大眼睛盯著門縫。

　　沈尚直撐著身體坐起身，對林如玉道，“丫頭，把弓箭給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