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戈醒來時，首先感受到的是疼痛和眩暈，然后是數(shù)日未曾感受到的溫暖和舒適。
“哥，你醒了？”
沈戈睜開眼，見坐在床邊的生子兩只眼紅得像兔子，撇嘴嫌棄道，“傻樣兒。”
生子抽抽鼻涕，“哥還想吐不？”
“好多了?！鄙蚋曷曇羯硢?，“叔祖呢？”
“在隔壁屋，吃了郎中開的藥后睡著了。哥餓不餓？伯母讓廚房專門給你準備了藥膳，說你醒了隨時可以吃?！鄙拥穆曇魩е种撇蛔〉呐d奮，“林家的船比咱們坐的那艘好太多了！”
沈戈未見全貌，單看自己躺的這張雕花掛紗幔的床，就知道林家的船是什么檔次。他忍著頭暈和哪都疼的身體，在生子的攙扶下緩緩坐了起來，“藥膳先不吃，給哥穿鞋，哥要去放水?！?p> 生子蹲下給他哥穿好林家人送來的緞面新鞋，“郎中說讓你臥床靜養(yǎng)三日，這屋里有尿桶，不用出屋?！?p> 沈戈的臉立刻黑了，“哥才不用那玩意兒，哥要去茅廁。”
守在門外的小廝聽到屋里的動靜，示意另一個小廝去報信，他站在門邊等候沈戈出來行禮后，幫生子扶著他去茅廁。
得知沈戈醒了，林二叔拉著小阿衡起身，“大嫂剛用過藥，在房中好生歇息，我和阿衡過去看看。”
“你們?nèi)柡蛞宦暰统鰜?，讓他好生歇著?！弊驳搅祟^的林母最清楚沈戈此時的感受，待林二叔和阿衡出去后，林母讓屋內(nèi)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出去，才問女兒，“你二叔進來之前，嬌嬌想跟娘說什么？”
林如玉繼續(xù)方才的話題，“是關(guān)于安自遠的事?！?p> 林母拉起女兒的手進入里間坐在床上，才低聲問，“娘早就看出你們對待安自遠的態(tài)度很不對勁兒，究竟是怎么回事？”
上了自家的船，林如玉終于可以向母親道出實情，“之前因為您受傷不宜勞神，所以女兒才沒跟您說實話。女兒在馬頭山下落水做的那個夢里，除了洪水還有一件事：安自遠是壞人。馬三叔和沈戈也與安自遠敵對，一是因為安自遠與東竹先生的失蹤有關(guān)，二是安自遠見到沈戈第一面后就想殺他?！?p> 林母對菩薩給女兒托夢的事深信不疑，立刻問道，“嬌嬌把夢里的事原原本本跟娘講一遍?！?p> 那些悲慘和傷痛，由她一個人承受就夠了，林如玉簡略道，“女兒夢到安自遠把刀插進我胸口，夢里沒有前因后果?！?p> 林母抬手摸了摸女兒的心口窩，手指都在顫抖。
林如玉握住娘親的手，安慰道，“是夢里的事，女兒一點也沒覺得疼。”
林母深吸一口氣，怎會看不出女兒沒說實話。馬頭山遇劫前后，令女兒變化這么大的原來不止這十二天的磨難，還有夢里被人殺害的疼痛和恐懼。林母摟住她的小身子，認真道，“嬌嬌不怕。等回了宣州娘就派人打探安自遠的底細，找機會提前收了他的命。”
早就知道娘會這么做，林如玉當然也想殺安自遠，但是，“安自遠和他幾個隨從身手不錯，他的來歷也不簡單。明面上，女兒是借了他的手把您和阿衡從陶家莊救出來的，他是咱們家的恩人，在沒有十足把握之前咱們不能輕舉妄動。女兒現(xiàn)在告訴您，是想著咱們明后日經(jīng)過下蔡時，要提前做好防備。”
林母心疼摟著在磨礪中長大的女兒，“嬌嬌把你落水后遇到安自遠的事兒，給娘講一遍?！?p> 林如玉安心無比地躲在娘親懷里，細細地講與安自遠有關(guān)的事，“女兒進入烏沙鎮(zhèn)第二日，安自遠就到了……”
林二叔把天麻雞湯送到沈戈床頭，抬手壓住他，不讓他起來，“你身上有傷，老實躺著?！?p> “多謝二爺?！鄙蚋瓿鋈チ艘惶嘶貋恚_實頭暈?zāi)垦５?，也不逞能。否則栽倒了不只丟人，還給人家添亂。
林二叔故意拉下臉，“沈小哥這么喊我，那我也要依著禮數(shù)，尊您一聲‘恩公’了。”
沈戈笑了，立刻改口，“二叔?！?p> “好孩子?！绷侄鍖γ媲斑@位不過十六七的少年滿懷感激，“雖說大恩不言謝，但林康安還是要代我兄長和全家人，多謝戈兒仗義出手救下我家大嫂、侄女和侄子。戈兒以后但凡有用得著林家的地方，我們絕不推辭?！?p> 說罷，林二叔深施一禮，小阿衡也同樣一躬掃地。
沈戈連忙欠身，“二叔折煞小侄了。生子，快扶二叔和阿衡起來。”
林二叔起身后向著沈戈和生子眨眨眼，笑道，“禮數(shù)盡了后，咱說點實在的。林家以后就是你們的家了，等回了家，好吃的好玩的咱們一樣不落，叔帶著你們把宣州玩?zhèn)€遍?！?p> 沈戈笑著道謝，阿衡立刻搖著二叔的手，“二叔，我也去?！?p> “好，都去。”林二叔又叮囑沈戈幾句，便帶著侄子退了出去，不多打擾沈戈歇息。
“哥快吃吧，這雞湯可香了。”生子舀了一小碗雞湯送到沈戈面前。生子雖然不認識清亮的雞湯里的藥材，但知道他哥吃了能快點好起來。
沈戈剛用完飯，小廝便帶著郎中進來給他把脈看診。郎中退下后不大會兒，熱騰騰的藥湯和苦味的糖便送入了房中，當真是處處周到。
馬三叔過來探望沈戈時，也贊不絕口，“林家人真是體面，咱這回算是開了眼了?！?p> 林家人態(tài)度親切，送來的吃食精細，衣裳舒適卻不花哨，小廝和仆從都在門外候著不進屋打擾，當真是處處周到。馬三叔跑鏢這么多年，有錢有勢的人見過不少，但像林家這么有錢還這么把他們這些下等人當人看的，他還是第一次遇上。這事兒擱在別家，只會拿銀子打發(fā)人。
沈戈問起在山上與他一同殺敵的沈尚直，“叔祖可醒了？”
說到那位老爺子，馬三叔真是打心眼里佩服。受了那么重的傷，沈尚直硬實撐到送沈戈下山、看郎中給他包扎好傷口，又向林二叔交代了自己的處境后，才回房換藥、歇息，“他老人家還沒醒，不過你放心，林家的船上有醫(yī)有藥，你們的傷肯定能治好。你和老爺子是怎么殺掉那倆人的？他們的功夫可不弱?！?p> 說起今早，馬三叔還是一陣陣后怕。
沈戈壓低聲音問，“山上收拾干凈了？”
“放心，收拾得干干凈凈，兩具尸體都扒干凈扔水里了。”馬三叔說完又嘆了口氣，“欸……追殺安自遠和老爺子的人一波又一波的，這是多大的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