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因果
“你還是別管她會什么了，趕緊調(diào)息吧。”承桑道。
七個時辰，是給洪渙的，也是給他們的。
裴姜現(xiàn)在很生氣，承桑知道。但凡裴姜生氣的時候，她就會吹這首曲子。剛開始她年少不懂事，被這什么曲折磨的死去活來，皮都脫一層。
后來承桑就不敢再想著生什么事了，乖乖等著百年期滿，算了算，幾十年沒聽過了，眼下看著受苦受難的是別人，承桑還挺高興。
終于有人能夠體會她的痛了。
雖然吧，不知道裴姜因為什么生氣，承桑也很有自知之明的覺得并不是因為自己，就害怕裴姜遷怒于自己。
裴姜現(xiàn)在行事是收斂了許多，之前可囂張乖戾了，心情不好的時候還喜歡把人關(guān)在牢里挨雷劈，卻又不看，只聽?wèi)K叫聲。聲音小了她還不滿意，傷不夠重她就繼續(xù)劈。
魔修嘛，多多少少有點奇怪的喜好，承桑倒是也不覺得有什么，只要不劈她就行。
“你們?nèi)缃瘢_實踩在五行聚靈陣之上，此時調(diào)息療傷事半功倍?！鄙蛑厝A道。
五行聚靈陣相較于一般的聚靈陣要效果更佳，布陣難度自然要高一些。
沈重華說完又看了一眼裴姜。如此有天賦的陣道之才，確實少見，她應(yīng)該屬于四方殿的弟子才對。
洪渙此時雙目猩紅，在那狂風(fēng)暴雨的陣法內(nèi)發(fā)起狂來，亂砍亂劈，神醫(yī)谷的弟子轉(zhuǎn)眼就要死光了，他渾然不覺，嘴里念念有詞，“是你先拋棄我的，是你，不怪我，不怪我……砍死你，砍死你……”
他似乎只會這一句，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話語了。但是，足夠了。
裴姜覺得真的很有趣，她停了下來，將那一片葉子捏碎，靜靜地站著沒有再動，似乎是在欣賞著洪渙的癲狂之態(tài)。
她并不覺得洪渙可憐，甚至認(rèn)為洪渙早就該死了。
昔年她極負(fù)盛名，自以為真的就能無所不能了，自負(fù)又傲氣。所以那一年她就敗在了自己的自負(fù)與傲氣之上，她堪堪十五歲，習(xí)的是花月劍，初出茅廬天真又無知。
彼時觀魄?，F(xiàn)世大妖，坐落于觀魄海附近百里的玉魄門無一人生還，引得百家仙門紛紛遣派弟子前往觀魄海討伐大妖檀庚。卻無一人能夠全身而返，大多數(shù)都葬身了觀魄海之中，連尸身——她敢說至今還有大半尋不回。
仙門百家再不敢輕易派遣弟子前去，反正檀庚也不出觀魄海，他們只商量著將觀魄海封禁起來了事，免得與檀庚交手，再葬送無辜之人的性命。
她年少氣盛，自小立誓降妖除魔，心中一派凜然正氣，聽聞這個消息哪里坐得住？不等她的掌門師尊下令，她就孤身一人，背著自己的劍悄悄的離了宗前往觀魄海。
此時敢前去討伐檀庚的已然寥寥無幾，她到的時候，只看見幾名神醫(yī)谷的弟子被檀庚死死壓制，她拔劍就上。
巧的，便巧在當(dāng)時的那幾名神醫(yī)谷弟子其中就有洪渙。
另外還有一名少年，即使節(jié)節(jié)敗退依舊身姿挺拔如松，她救下了神醫(yī)谷弟子后回頭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記得你，拂柳山莊的沈重華，你很好?！?p> 裴姜想，當(dāng)時的沈重華一定覺得她很好笑，明明與他同齡，語氣卻仿佛是一個糟老婆子，端著長輩的口吻。
但是嚴(yán)格算起來，拂柳山莊的莊主是她師尊的侄兒，沈重華似乎喊她一聲姑姑也合情合理。
少年沈重華愣了片刻，忽然驚呼一聲，“小心——”
是檀庚悍然出手了。
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作響，她回身已經(jīng)是和沈重華交錯退開，劍勢就起。天邊似有百花來，劍芒如同月色一般清冷朦朧，與檀庚的攻擊相撞在一塊兒，連不遠(yuǎn)處觀魄海的浪都掀翻幾丈寬，風(fēng)高浪急。
只是這對于此時的裴姜來說，接下大妖檀庚八成功力的一擊，還是有些勉強(qiáng)了。兩道靈力爆發(fā)出劇烈的氣浪，她借著佩劍減緩了后退的趨勢，數(shù)十步后沈重華接了她一把。
見他們二人抵擋了他八成功力的一擊，檀庚挑了挑眉，那本就妖冶萬分的容顏在一笑時更為驚心動魄，“到底是英雄出少年。再給你們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興許就能與我打的有來有回了?！?p> “沒有什么十年二十年，”裴姜執(zhí)劍指著他的眉心，“今日，我必定將你斬于劍下讓你成為我的劍下螻蟻。”
“很有志氣?！碧锤皇切Φ?。
后來么，他們與檀庚戰(zhàn)了數(shù)個日夜，檀庚從一開始的興趣盎然逐漸生了殺機(jī)，她的花月劍處處被壓制，毫無用武之地。
只是令她沒想到的是沈重華與她第一次配合便那么有默契，最后與檀庚拼了個兩敗俱傷的下場，甚至他們的情況比檀庚還要遭，全身上下無一處是好的，沈重華昏死過去生死不知。裴姜便也發(fā)誓，放棄花月劍，開始修習(xí)殺人術(shù)。
恰巧此時，一直蟄伏的洪渙給正逃回觀魄海的檀庚補(bǔ)了一刀，從那以后都說檀庚死了，畢竟至今再無檀庚的半分消息。
只是還沒等她緩過來，洪渙已經(jīng)撿起了旁人遺落在這里的一把劍，向他們走來，“天之驕子啊……如果死在這里就太可惜了，但是也不冤?！?p> 洪渙當(dāng)時的神情，得意又猙獰，刺入她心口的那一劍她至今還記得是怎樣的痛感。
只是那劍偏了半寸，就是那半寸，讓她撿了條命回去。神骨救了她一命，從此這個秘密再也瞞不住。
醒來時沈重華并不在她身邊，后來才知道洪渙將他帶回去了。從那以后就有流言，他不僅斬殺了檀庚更是從預(yù)殺沈重華的她的手下救下了沈重華。
此事被她的掌門師尊極力壓下，往后便沒再聽過了，再被翻出來時，是她慘敗家破人亡的那一日，成為了給她定罪的最佳奠定。
眾人指著她的鼻子罵，罵她不知好歹浪費神骨，罵她自甘墮落墮入魔道，罵她殘害無辜弒母反骨諸如此類。如今想來也甚是可笑。
回去時，洪渙是仙家百門大功臣，在仙門百家的宴席上春風(fēng)得意。
只是，他在看見她“死而復(fù)生”時眼神里一閃而逝的驚恐，沒有能夠逃過她的眼睛，他在害怕她揭穿他，害怕她的報復(fù)。
一切的恩怨起始于此，所以后來洪渙不留余力的要至她于死地，力主沈重華引玄雷將她生機(jī)斷絕，好讓他們自相殘殺互相憎怨，于是再無后顧之憂。
不管沈重華知與不知，于她而言卻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裴姜的話語冷如冰屑，“洪渙，因果循環(huán)，你今日的果皆是你往日做的孽?！?p> 昔年你給我一劍與一場玄雷，顧念仙門之誼未曾出手討還，今日悉數(shù)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