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當狗
從前裴姜還叫姜錦姝的時候,就一直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只有半副神骨,直到自己借著另半副邪骨死而復生。
半神半魔,意味著她的父母要么一人為神一人為魔,要么其中一人半神半魔,她完美的繼承了其天賦血脈。
她的母親姜纓越不是神也不是魔,所以答案已經(jīng)很明顯了。
神啊,這是一個很遙遠卻很熟悉的稱呼。
凡人素來愛供奉神祉,但是也從來沒見過真的神,他們拜神、奉神、求神,也不見神的回應。
陳倉術(shù)說,裴頌昔年是朱雀真神,天界坍塌之時,裴頌落于這片天地得以幸存。只是后來真神生了心魔,半身成魔,戾氣可謂直沖云霄,唯恐禍亂人間最終被萬仙盟鎮(zhèn)壓——那時候還沒有萬仙盟,鎮(zhèn)壓裴頌的眾仙門最后建立起了萬仙盟。
時間對不上。
按照陳倉術(shù)所言,裴頌入魔時甚至是被鎮(zhèn)壓時都還未遇見姜纓越,那他們?nèi)绾斡械乃?p> 按照虞夏的年歷算法來看,當時是虞夏第三十六代君王在位期間,是榮景二十五年,那位太寧帝是如今虞夏君王的太爺爺輩。而姜纓越那時候還沒出生呢,和裴頌能有什么瓜葛?
姜纓越生她時是至德五十八年秋,距離榮景二十五年,整整隔了三百九十八年。
虞夏君王多少也是修習仙術(shù)的,活得久一點實在是正常,普通子民興許子孫都生出三四代了,皇帝還沒換人。
但裴頌和姜纓越這事兒怎么算怎么荒謬。
莫不是隨便編個故事來誆她的?
裴姜心里是半個字都沒信。
心里有疑,裴姜面上是半分不顯,還想著再套套話,陳倉術(shù)已經(jīng)果斷走人了。
裴姜想劈人。
承?;貋頃r就看見裴姜在桌上弄了一個小法陣,里面是一只王八,王八縮在殼里,死活不出來。
——當然不會出來,出來就會挨雷劈。
雖然不出來也劈著了,背上的殼都裂開了。
承桑腳步一頓,頓時后悔自己回來早了。眼前這情形不就是裴姜生氣沒處發(fā)泄,所以只能找只剛開了靈智的王八來泄憤么?
王八很可憐,但是承桑覺得自己要是再不走興許就要被抓現(xiàn)成的了。
剛想轉(zhuǎn)動腳步離開呢,承桑就聽見裴姜懶洋洋的嗓音,“愣著干什么?進來?!?p> 承桑哦了一聲,不情不愿的走到裴姜面前,心里想著待會兒裴姜要是換了她來挨雷劈,她要怎么跑才能快一點。
“你也太蠢了,想逃跑兩個字都寫腦門上了。怎么,就這么不樂意和我待一塊兒?”
“明明是三個字!”不對,她管她幾個字,承桑哼了一聲,“你這么黑心的主子,誰樂意伺候?要不是你搶了我的九云扇,逼迫我做你侍女,我現(xiàn)在還不知道多快活呢?!?p> 裴姜的神色沒變,承桑這樣的話對于她而言著實是沒有什么攻擊力,甚至是只能算孩子氣。
她冷冷一笑,“既然你不樂意,好啊,我成全你,那你現(xiàn)在就離開好了。九云扇就在我的床帳上掛著,你雖然蠢,但應該能找到?!?p> 承桑一時間被喜悅沖昏了頭腦,轉(zhuǎn)身就走,走到門口時,忽然頓住了腳步,回頭看著裴姜,神色狐疑。
裴姜變卦這樣快,承桑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要戲耍她,畢竟裴姜這事兒沒少干,還沒心理負擔。
況且,不過才一個時辰,裴姜就要還九云扇了?
承桑抿了抿唇,“你是不是要死了所以在交代后事?”
以前總想著裴姜快點死,后來知道裴姜死了她就拿不回九云扇了,所以希望她別死。如今九云扇就要拿回來了,裴姜卻要死了,承桑忽然有些難受。
如果裴姜不是戲耍她,那就可能真的是要死了。
裴姜好似從鬼蜮出來之后就一直不好,比之前還要不好,整個人就如同白玉雕成的一般,除了黑發(fā)與衣裳,全是白的。
可是這白卻又不是會發(fā)亮的白,是灰寂的,是死的。
裴姜挑了挑眉,語氣森然,“你咒我死?太久沒挨一挨玄雷,皮癢了?”
承桑撇了撇嘴,果然裴姜這個人嘴里的話,誰要是較真,誰就是蠢貨。
承桑哼了一聲,當真就走了。
裴姜的神情緩緩的淡了下來,又見承桑風風火火的回來了:“裴姜,是哪里的床帳?”
“……百川教。”
“哦,知道了?!背猩O肓讼耄值?,“我真不蠢,裴姜,你別再說我蠢了。不然我一生氣,就把百川教給禍害沒,讓你的心血付諸東流!”
“滾——”
承桑滾了。
“回來?!?p> “干什么?”承?;仡^。
“契約忘解了。”裴姜抬起手來,雙指并攏隔著半空直直指著她的眉心。
一滴血從承桑的眉心飛出,落在裴姜的掌心,隨后再不見蹤影。
“滾吧?!迸峤獡]了揮手。
承??粗峤靡粫海裆糟?。
契約一解,就說明裴姜是真的放她離開了,不是開玩笑的,而且九云扇也還給她了。
裴姜是在說真的。
承桑抿了抿唇,終究是走了。
她和裴姜不是一路人,她們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那百年歲月本來也就只是一個意外,一個純粹的意外。
陳濯死后,承桑一直帶著九云扇尋找他的轉(zhuǎn)世,他說他會回來的。那一日她通過九云扇得知最新的線索,正在復安城外的亂云坡之中——
復安城乃是堯定府的城池之一,而堯定府,便是受瑤池境庇護,這便是巧合之一。
承桑去到時,正看到裴姜一手捏爆了一個修士的腦袋,對于突然闖入的她絲毫沒有搭理的意思,只是掏出一條錦帕來慢條斯理的擦著手。
看著那死相凄慘可怖的年輕修士,承桑只覺得那好像就是自己,頓時頭皮發(fā)麻,下意識的就要離開。
只是九云扇似乎見不得她的好,繞著裴姜轉(zhuǎn)了兩圈,硬生生引起了裴姜的注意。
“唔,靈氣純粹,倒是好東西?!迸峤獓K了一聲,輕飄飄的一句話落下,承桑就當頭被她所擒。
連九云扇都被裴姜死死捏住,一人一扇一個都沒有跑掉。
承桑被捏住脖頸,臉龐漲紅——不是羞的,是太窒息了。一會兒熱一會兒冷,熱的是腦袋充血,冷的是面前女子手上傳來的透骨的冰冷。
而她面前蒙著白綾裹著裘氅的貌美女子,笑瞇瞇的問了一句,“想活,可以,當我的狗?!?p> 她好好的一只兔子,當什么狗?!
“愿不愿意?”
那神情,好像她說不愿意就也要當場將她的腦袋捏爆。
她指了指自己的脖頸,她想說話也得說得出來才行??!再這么下去她連話都沒說上就要死了。
裴姜恍然大悟,“瞧我,都忘了你說不了話。這樣吧,你要是同意就點頭?!?p> 承桑差點沒被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