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節(jié)。
白天課間休息時,奎木狼和鄭寒酥閑聊,得知了這個女孩祖上是黔貴人,從祖父一輩起定居在潭州。家中開了一間名為“九月桂”的香料鋪,生意奇好,許多達官顯貴都是她家的???。而且她家最拿手的就是用桂花合香,難怪奎木狼總能聞到她身上有桂花香氣。
奎木狼正聽鄭寒酥給他講著潭州好吃好玩的地方,就看見院士似乎面有愧色地走進了水班教室。同學們都嬉鬧著,也沒幾個人注意到他。
桂院士似乎給自己鼓勵了一番,才敢張口:“咳咳,同學們靜一靜,我有件事要宣布?!?p> 大家一見院士親自來通知事情,一個個都期待地洗耳恭聽起來。
院士道:“這個……今日本是上元佳節(jié),本院士先祝同學們節(jié)日歡樂。”
“謝謝院士!”
同學們異口同聲回應(yīng)道。
“呃……盡管今日過節(jié),但大家也知道,最近你們的班主任,梅心瑜老師一直在休病假,所以魚類飼養(yǎng)這門課,大家都落下了不少?!?p> 教室里學生一聽這話,頓時感覺即聽到什么非常掃興的消息,都漸漸屏氣凝神。院士繼續(xù)道:“梅老師怕耽誤你們的學業(yè),所以決定要把失去的時間搶回來。就是說……今晚開始補課,請大家吃過浮元子之后便趕回書院聽講?!?p> 教室霎時間一片嘩然,怨聲載道。
“不是吧!”
“今天可是上元節(jié)啊,從沒聽說過這日子還要來補課的!”
“而且還是大晚上,要怎么回家啊……”
“回什么家啊,不如玩?zhèn)€通宵,今晚又沒有宵禁。”
“阿瑜老師也太鞠躬盡瘁了吧!”
“哎呀,鞠躬盡瘁不是這樣用的。”
院士就知道大家會是這個反應(yīng),所以來告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也頗有些難為情。可是當初請所有老師來講學的時候就已經(jīng)談好,怎么教、教什么,這些院士都不能隨意干涉,除非觸及了本朝律例或有悖人倫。
奎木狼倒是無所謂,反正他就住在書院,正好可以幫他打發(fā)一下孤寂無聊的漫漫長夜。院士見消息已經(jīng)通知到了,便也急忙開溜,免得待會兒被學生們當做罪魁禍首。
奎木狼看看鄭寒酥,她卻只是微微一笑,對奎木狼道:“放心吧,阿瑜老師的課很有趣,你會喜歡的?!?p> 這時萬俟曛接過話茬:“唉,阿瑜老師也真是的,就差這一個晚上嗎?酥酥,我本來還想約你去看花燈的?!?p> 鄭寒酥道:“大家一起在節(jié)日里補課,不是也很特別嗎,比看花燈有新意?!?p> “唔……好吧?!比f俟曛似乎很聽鄭寒酥的話。
奎木狼問道:“咱們班主任不是姓梅嗎,你們怎么叫他‘阿瑜老師’?”
萬俟曛懶懶道:“院士剛才不是說了嗎,班主任叫‘梅心瑜’,我們叫他‘阿瑜老師’有什么不對?”
這時,萬俟曛前桌的一個男孩子聽到他們談話,也加入進來,道:“不錯不錯。我跟你們說,這也就是阿瑜老師的課,我才認頭大過節(jié)還來書院,要是換了那個黃花梨,我早就掀桌了!”
鄭寒酥突然“噗”地笑出了聲,萬俟曛也不咸不淡地道:“可拉倒吧,要真是黃花梨,你就是掀桌肯定也要等到抄完《魯班經(jīng)》再掀?!?p> “欸你……”
奎木狼冷眼觀瞧著,雖然大家對于今晚加課的事有怨言,但好像并不十分痛恨,反而對這位梅老師有種敬畏的意思。他起了好奇之心,有些盼著夜幕快點降臨。
果然,同學們吃過晚飯后竟都到齊了,并沒有人因為不滿情緒而請假或逃課。
在奎木狼的殷切期待中,阿瑜老師踏進了教室。
那是一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身長七尺左右,穿著魚肚白色的長衫。他五官清淡俊雅,乍一看并不十分出挑,但骨相極佳,在滿室燭光的映襯下,別有一番風骨,算是個美男子。只是此人眉眼中似乎有一絲寂寥孤獨之意在若隱若現(xiàn),這令奎木狼不免有些感同身受起來。
只見阿瑜老師朝大家略微點頭致意,也不說什么客套話,直接開講:“今晚的課,是鱖魚的習性講解,請大家用心學習?!?p> 同學們應(yīng)道:“是。”
奎木狼差點笑噴,心道難怪是水班的班主任,講的知識居然也是水產(chǎn)相關(guān)。然而他看大家對于這種莫名其妙的課居然見怪不怪,而且態(tài)度還如此溫馴,也只能裝模作樣地打開了一個本子,準備記筆記。
聽著聽著課,奎木狼端詳著阿瑜老師的臉,竟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昔年在天庭的一位好朋友。以前他還能在人間風流恣意的時候,每每回到天庭,總會給那位好朋友講故事。只是后來他自己成了天庭的第一反面教材,除了其他二十七星宿和春神句芒,他很難再和其他仙僚有什么來往。不知道那位好朋友如今過得開不開心,以后有機會一定要找鬼金羊打聽一下。
奎木狼兀自神游著,突然,教室外一陣陰風嗚嗚咽咽地哀號起來。大家還沒從阿瑜老師的課里回過思緒,屋子里所有的燈燭霎時間就被全部熄滅了,連窗外漏進來的月光竟也不見分毫,教室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哇啊啊啊啊啊??!”
“怎么回事!”
“媽呀鬧鬼了!”
“你別拍我啊啊啊?。 ?p> “我從來沒干過虧心事,別來找上我??!”
“酥酥你沒事吧,我來保護你!”
萬俟曛摸著黑就往鄭寒酥的方向沖去,奎木狼警覺地環(huán)顧著四周情況,大聲喊道:“都坐在座位上別亂動!”
身為班長的鄭寒酥也膽色過人,臨危不懼,她安慰同學:“大家不要怕,都不要動!哎……阿瑜老師呢?”
奎木狼猛然驚醒,對啊,從燈滅之后怎么一點都沒聽到老師的聲音?這種時候最先穩(wěn)住學生們的不應(yīng)該就是阿瑜老師嗎?
有膽小的學生開始哭喊著:“阿瑜老師你在哪兒?!”
這種恐怖的氣氛里,只要有一個人帶頭,很快哭聲就此起彼伏。
“哇哇哇……我要回家!”
“哭有什么用,吵死了!”
“我不想死啊……”
“呸呸呸,你這個烏鴉嘴!”
奎木狼被吵得耳根子疼,但他好歹是星神,而且是狼,就算被封了法力,眼睛在黑暗之中也比這些凡人要管用的多。他已經(jīng)鎖定好講桌上的燭臺,準備小心地過去,先把屋子點亮再說。
就在此時,一個女孩的尖叫聲突然穿透了那些哭鬧聲:“?。。?!阿瑜老師就躺在我腳邊!”
現(xiàn)場頓時一片混亂,甚至已經(jīng)有人往門的方向亂沖亂撞了??纠窃俅未舐暫鹊溃骸岸疾辉S動,誰跑我打誰!”
學生們驚懼交加地停止了騷亂,奎木狼聽見有人似乎捂著嘴,不讓哭聲發(fā)出來。
奎木狼鎮(zhèn)定片刻,三兩下就沖到了講桌,待他重新點燃蠟燭之后,急忙尋找阿瑜老師。只見從窗邊數(shù)第三列第三位的女孩子朝他顫抖地抬起小手,示意梅心瑜的所在。大家紛紛從座位上站起來,翹首看著奎木狼走向老師。
“阿瑜老師,阿瑜老師!”
奎木狼蹲在老師身旁,輕輕推了推他。片刻,梅心瑜臉色慘白地蘇醒過來,雙手捂著自己的咽喉,瞪著眼睛發(fā)不出聲。
“阿瑜老師,你怎么樣?”
梅心瑜額頭上冷汗嘩嘩地往下淌,他啞著喉嚨道:“方才……有人襲擊我,不止、不止一人來、來掐我的脖子?!?p> “???!”
幾乎所有人都驚叫起來。
奎木狼迅速掃了一遍教室里的人數(shù),發(fā)現(xiàn)并沒有少了誰,正疑惑間,平地起了一陣陰風突然把門從里向外吹開,而這兩扇門明明應(yīng)該是從外向里開的!教室再次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之中。
這一次,門既然都被吹開了,那根本攔不住學生們發(fā)瘋般的四處逃竄,只有鄭寒酥還在努力盡著班長的職責,一聲聲喊著:“大家不要亂跑啊,危險!”
“酥酥你拉著我的手,我來保護你!”
“我沒事,你擋住我啦。”
奎木狼顧不上去管已經(jīng)跑沒影的孩子,只得趕緊點燃燈火,觀察情況。原本,加上老師應(yīng)該有二十九人的教室里,眼下只剩了十三人。除了奎木狼自己,被襲擊的梅心瑜,還有沉著的鄭寒酥以及寸步不離要保護她的萬俟曛,其余的九個人,都是嚇得腿肚子直抽筋,想跑也沒力氣跑的。
只聽一個胖乎乎的男孩子抽泣道:“肯定是鬧鬼了,我們……我們沒做過壞事啊?!?p> 又一個眼睛很大的女孩子說:“誰說一定是鬼了,要是妖怪也有可能?!?p> 奎木狼“哼”了一聲,斷言道:“明明是有人惡作劇,哪來的妖怪和鬼?”
鄭寒酥聽他如此堅定,問道:“你有線索了?”
奎木狼怔了一下:“呃……還沒有,但看樣子確實很像惡作劇。”
萬俟曛不屑地撇了撇嘴:“嘁,還以為你有什么高見呢。”
奎木狼自信自己絕不會判斷錯,因為如果有什么妖魔邪祟,他不可能感覺不到,更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招搖。況且,在他還是個愣頭青的星君時,可沒少見過人間裝神弄鬼的事。他最恨的就是凡人打著鬼神旗號去招搖撞騙,當年光是管這種閑事就沒完沒了。
此刻和萬俟曛掰扯這些也沒用,他又不能說自己是天將星君。眼下奎木狼最關(guān)心的是梅心瑜是否受傷,便問道:“阿瑜老師,你身上有沒有哪里覺得不對勁?”
梅心瑜搖搖頭:“除了咽喉有些疼痛,其他倒沒有什么不適?!?p> 奎木狼道:“那就好,還請老師多加小心。”
“嗯……實在抱歉,我本不該今晚讓大家上課,你們都還好嗎?”
梅心瑜在奎木狼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對還留在教室的學生們慚愧地施了一禮。
鄭寒酥忙道:“阿瑜老師不必自責,今晚事發(fā)突然,一切還都沒有水落石出,如果真是我們班的學生趁機搗亂,我一定會查清楚的?!?p> 萬俟曛也附和道:“對啊對啊,我也肯定會幫酥酥調(diào)查,就算真有鬼,咱們也不怕!”
梅心瑜點點頭沒有說什么,可奎木狼卻感覺這阿瑜老師的神情驟然不自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