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一院之隔,有著天堂地獄之別,短短十余步,成了蘇顏不敢輕易跨越的鴻溝。
她好怕舊事重演,一跨進去就看到師父躺倒在血泊中,那人抱著師父仍有余溫的身體,傳達師父最后的囑托。
“從今日起,福樂公主……”
“福樂公主?!?p> 蘇顏被身后的聲音驚醒,回神后發(fā)現(xiàn)門框上有幾道血印,尖利的木屑插在指甲縫里,很痛,卻疼不過她揪在一起的心。
拿著披風差點跑斷氣的侍女后知后覺的趕到,看到蘇顏的慘狀,嚇得不敢靠近,老遠就抱著披風瑟瑟發(fā)抖的下跪求饒。
“奴婢該死,求公主……”
不絕于耳的求饒聲讓蘇顏本就堵得慌的心更加難受,起身撇了一眼剛才叫她的男子,繼續(xù)盯著大殿,一邊輕描淡寫的拔尖刺,一邊淡淡的回應侍女。
“起來吧,都是我自己弄的,你哪來的罪?”
明明是寬恕的話,卻把侍女嚇得比宣布了死刑還慘,抱著披風不好磕頭,她就盡可能低的躬身垂頭,顫如篩糠,更加賣力的求饒。
“奴婢死罪,求公主責罰,奴婢……”
蘇顏聽得煩了,忍不住提高音量,“你這人……”
“起來吧?!?p> 男子截斷她的話,示意身邊的侍衛(wèi)扶起侍女,“把披風給他,退下。”
侍女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看了一眼主子的臉色,見主子沒異議,趕緊磕頭謝恩,把披風交給侍衛(wèi),著急忙慌的消失在眾人面前。
自男子開口,蘇顏就如局外人一樣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直到如驚弓之鳥的侍女完全失去蹤影,才開口嘲諷。
“你以為我要殺她?”
男子直直的看著她,勾了下嘴角,用眼神告訴她他的答案。
蘇顏了然一笑。
也是,整個?城誰不知道禁止殺戮的?城有一個特例。
身為首徒的福樂公主刁蠻殘暴,雖不直接下令殺人,但那些伺候她的人稍不注意就會被打個半死,再扒去全身衣物丟出?城等死,所以背地里大家都叫她“無常公主”。
人生無常,小心一不小心就命喪無常。
既然得了無常的名,不做點什么都對不起這個名號。
“我的東西你也敢動?活膩了不成!”
蘇顏滿是不屑的奪過侍衛(wèi)手中的披風,走到臺階邊,像扔抹布一樣扔了出去。
“福樂?!?p> 蘇顏看向喚她名字的人,收起趾高氣揚的氣勢,柔軟的像只小白兔。
“師叔?!?p> 整個玄心宮除了師父,就數(shù)師叔花半里對她最好,他會夸贊她的好指責她的錯,雖然相處的時日不多,但她打心眼里喜歡他敬重他。
可惜前世師叔為了幫福樂脫困,早早成了那人刀下的亡魂。
“你呀~”
花半里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臺階下的披風,無奈的嘆口氣,“我找三皇子有點事,你先進去?!?p> “好啊?!?p> 蘇顏甜甜一笑算是告別,邁著堅定的步伐,表面矜貴冷靜,內(nèi)心卻酸脹難忍。
越是靠近大殿,越是難受。
近了,門口的賓客已顯露容貌,細看還能分辨一二;
近了,內(nèi)堂跑腿的侍人已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準備為她斟酒添菜;
再近點,主位上的……
嗖~
一支粗大的黑箭從蘇顏頭頂飛過,她眼睜睜的看著那支箭剛勁有力的將主位上正跟大家敬酒的人完全貫穿。
“掌門!”
驚呼尖叫此起彼伏,身長玉立的身影應聲倒下,有的人慌忙逃竄,更多的人涌向主位,將他團團圍住。
蘇顏就訥訥的站在大殿門口,看著日思夜想的人倒在那人懷中,吃力的說著那些殘忍的話。
眼睜睜的看著那人在眾人驚疑不定的注釋下接過代表掌門身份的腰牌。
眼睜睜的看著她最愛的人氣斷于此。
眼睜睜的看著他斷氣后渙散的瞳孔緊緊的鎖著她,仿佛在責怪她為什么還是晚了一步。
寬宏敞亮的大殿內(nèi)人影攢動,慢慢和前世重合在了一起。
一樣的混亂,一樣的惺惺作態(tài),一樣的無人關心毒箭來處,一樣的只余她一人傷悲。
兩者不同之處在于,前世是深夜,現(xiàn)在是黃昏。
黃昏啊!她以為肯定來得及……
來的路上她早就盤算好了待會兒怎么把師父帶走,藏匿的時間地點也計劃好了,甚至連怎么跟師父解釋她都想好了,但,還是晚了一步。
醫(yī)師來了,府身探查一番,嘆氣著搖頭,退至一邊。
那人給逝者合攏雙眼,起身畢恭畢敬的對著他行禮,悲痛的宣布,“掌門師父駕西?!?p> 眾人齊哭,安慰著那人。
“逝者已矣,掌門節(jié)哀。”
“噗嗤~哈哈哈哈……”
好一個掌門師父,好一個節(jié)哀順變,還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信呀。
明明身為首徒的福樂公主就在這里,那些人硬要把她當空氣,圍著另一個連門人都不是的聽學者恭維道賀。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走一遭,蘇顏竟不知道后面還有這么多好戲呢。
前世的福樂公主進門看到師父躺在那人懷中,當場失了理智,直接下令殺光所有人。殺紅眼的福樂公主一心要為師父報仇,要血洗玄心宮,讓整個龍?zhí)N陪葬。
可惜她低估了那人的實力。
侍衛(wèi)全部戰(zhàn)死,師叔身隕,暗衛(wèi)拼盡全力才讓她一人艱難脫困逃回朝沅。
龍?zhí)N早就狼子野心,以毀壞?城為由,撕毀兩國條約,不顧聯(lián)姻之誼發(fā)動戰(zhàn)爭,以極陰損的手段吞并朝沅疆土勢力。
后續(xù)更是以卑賤手段將她擒拿,以此引誘皇兄深入陷阱,皇兄慘死,父皇強撐病體半年后也撒手人寰。
朝沅內(nèi)亂不斷,那人就一邊看戲一邊折磨她,故意用十年的時間慢慢將她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一切全部捏碎毀掉,讓她成為人人唾棄的禍國妖人。
曾經(jīng),身為朝沅唯一公主玄心宮唯一傳承人的福樂公主有多高高在上,后來就有多卑賤的被畜牲踩進泥里茍且偷生。
臨死前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怎的?新的折磨又要開始了是嗎?
蘇顏冷冷的看著高臺上幾次三番推辭不掉眾人奉承的人,難為情的對著她看了又看,見她沒什么反應,猶豫著走了過來。
嚯,活脫脫一個意氣風發(fā)的謙謙君子,要不是見過他唯唯諾諾畏首畏尾的低賤樣,還真會被他這副人模狗樣的狗樣子給唬住。
他停在幾步開外處,兩手動了動,要揖不揖的看了看周圍,復又挺直了腰板,端著掌門的架子擺出一副為難樣。
“福樂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