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戈沉聲問道：“當(dāng)年你沒有將你的懷疑告知辦案民警么？”
“我說了！”周若嘉怒喝一聲，“可是沒有人相信我……”
她一雙如小鹿般靈動的眼眸此刻蓄滿了淚水：“三年前我才十六歲，無論我說什么，他們都當(dāng)我是小孩子在胡言亂語……我爸媽是去參加宴會的，在宴會上喝點酒再正常不過了。他們都是這么說的，說得多了，連我都懷疑起來，我爸是不是真的喝了酒……可是，他從來都滴酒不沾的啊！”
傅斯瑰：“案發(fā)前，你父母去寧城參加什么聚會？”
“應(yīng)該是我外公家那邊舉辦的宴會吧……我媽媽是寧城人，我爸媽在寧城那邊社交也很廣。”
“雨夜、山道、酒駕，官方給出的結(jié)論上，是這三種因素最終導(dǎo)致了車禍。”傅斯瑰嘆了口氣，“案發(fā)的那一天，你父母究竟是為什么要連夜趕回？同去參加宴會的賓客，應(yīng)該都是第二天才離開的吧？否則，車禍發(fā)生后，也不會等到天亮才被人發(fā)現(xiàn)?！?p> 周若嘉茫然地?fù)u頭：“我不知道……”
這些問題她從未細細想過，可如今從傅斯瑰的口中問出，卻宛如一柄又一柄的重錘，狠狠地砸在她的心里。
她痛苦又憤怒地想道，原來她父母的車禍竟然有這么多的隱情和破綻！而她這三年來，竟然一直渾渾噩噩，毫無所覺……
她悲從中來，肩頭聳動，就要放聲大哭。
忽然，一只溫暖的手落在了她的肩頭，耳邊是傅教授輕柔的話語：“若嘉，無論你父母的車禍?zhǔn)欠裼须[情，你都不必苛責(zé)自己?！?p> 那只手頓了一下，最終落在她的發(fā)頂，輕輕地?fù)崃藫帷６闹械目嗤?，也因為這溫柔的一撫而消散了不少。
“好好回去睡一覺吧，接下來的事，有我們?！?p> 許戈也望著她鄭重許諾：“你放心，如果你父母之死真的是人為，我們一定追查到底！”
周若嘉紅著眼睛走了。
許戈斂了神情，望著對面空下來的座位，嘆了口氣。
傅斯瑰：“你想要重啟周文坤夫婦車禍案件的調(diào)查么？”
許戈勾了一下嘴唇，露出一絲涼薄的笑意：“這是寧城的案子，我們沒有權(quán)限插手。而且，目前并沒有證據(jù)證明周文坤夫婦之死是人為，用周若嘉的直覺去說服寧城警方，未免太過荒謬。否則，三年前他們就不會草草結(jié)案了?！?p> 他悄悄攥緊了拳頭，面上微露躊躇。
傅斯瑰替他說出了他猶豫的話：“我們?nèi)ヒ惶藢幊前??！?p> 許戈一怔：“傅教授……”
“現(xiàn)在是下午六點，如果順利的話，十點應(yīng)該能趕到?！彼⑽⒁恍?，“而且，我也想問寧城警方借詳細卷宗一看?！?p> “可是，你……”
“你在擔(dān)心我身體吃不消？”她挑了挑眉，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這四百公里的路程當(dāng)然由你來開車了，我只管在車上睡覺?！?p> “好！我們立刻出發(fā)！”許戈露出笑容，端起咖啡豪情萬丈地一口悶，旋即眉頭打結(jié)，露出一個想吐的表情，艱難地說，“這咖啡是真特么難喝啊……”
……
許戈將陸地巡洋艦在車位里泊好，旋即跳下車舒展身體活動了一下四肢，因為長時間開車而僵硬的各處關(guān)節(jié)發(fā)出了“咔咔”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尤為清脆。
與他相比，在車上睡了一路的傅斯瑰明顯精神好上不少，雖然稱不上容光煥發(fā)，但眸光湛然，完全為熬夜做好了準(zhǔn)備。
“您好，兩間單間。”
前臺小姐很快露出帶著三分歉意的客氣微笑：“不好意思兩位，今日客滿了，只余一間標(biāo)間?！?p> “??？”許戈登時呆住了，這一路過來都挺順利，沒想到已經(jīng)到寧城了，卻在住宿上出了問題。
傅斯瑰覷了一眼他的神色，蹙眉道：“不能換一家么？”
許戈嘆一口氣：“這里比較偏，酒店估計不太好找，而且這家是我們的協(xié)議酒店……”
傅斯瑰望了望窗外濃重的夜色，再想想剛剛坐了四個多小時的車，即使是她，現(xiàn)在也不大想挪動了。
想到這里，她沒有再猶豫，直接越過許戈，開口道：“麻煩開一間標(biāo)間吧?！?p> “好的?！?p> “啊？”許戈的表情更呆了。
傅斯瑰瞧著他，覺得他此時的表情很傻很好玩，趁著工作人員辦手續(xù)的間隙，她湊到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我都不介意，你在害怕什么？”
許戈干咳一聲，目光直直地平視著前方，盡量令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一點：“沒什么，誰說我害怕了？”
回應(yīng)他的是傅斯瑰的一聲輕笑。
……
許戈本以為他已經(jīng)平復(fù)好了心情，誰知當(dāng)房門打開，眼瞅著不大的房間里并排放著的兩張單人床，他不自然的心態(tài)頓時達到了頂峰。
以前怎么沒覺得標(biāo)間的面積這么小，兩張床離得這么近呢！
“站在門口干什么？當(dāng)門神？”傅斯瑰已經(jīng)當(dāng)先進去了，將隨身包包放在了沙發(fā)上，回頭一看許隊長仍跟電線桿似的，直愣愣地杵在門口。
“哦?！痹S戈同手同腳地走了進來，一時也不知該去哪兒，就近在一張床上坐了下來。
傅斯瑰看得暗自好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你先去洗漱吧，我路上睡過了，現(xiàn)在還不困?！?p> 她從包里摸出一本書，又將臺燈擰到最亮，一副秉燭夜讀的架勢。
“好?！痹S戈直愣愣地點頭，轉(zhuǎn)身進了衛(wèi)生間，又足足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里面?zhèn)鱽怼皣W嘩”的水聲。
水聲只持續(xù)了不到十分鐘就停止了，很快穿戴整齊的許戈重新出現(xiàn)在傅斯瑰面前，這一次他似乎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建設(shè)，看起來神情自若，盡管耳尖似要滴血，也可以推脫給水汽蒸騰的緣故。
濕漉漉的碎發(fā)貼在額前，令他此刻看起來多了幾分柔軟，像一只落湯的大貓。
傅斯瑰合上了書，此情此景，人可比書好看多了：“明天我們什么安排？”
談起正事，許戈立刻嚴(yán)肅起來：“一條街外就是靖武區(qū)分局，刑偵大隊的高隊長是我校友，我已經(jīng)和他聯(lián)系過了，明天早晨先去見他，再請他帶我們?nèi)ソ痪箨牪榫碜??！?p> 傅斯瑰點點頭，對這個安排并無異議：“好，悉聽尊便?！?p> 她站起身來，拿起洗漱包向衛(wèi)生間走去，路過許戈時，卻忽然頓住。
許戈眼睜睜地看著她俯下身來，咫尺之間，呼吸纏繞，他聽見她在耳邊輕聲道：“你要穿著襯衫睡覺么？”
她每說一個字，他的臉都紅上一分，直到最后四個字落下，一錘定音：“欲蓋彌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