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彥斌從包間里退出來，將已經(jīng)裝滿的垃圾袋放在清潔車上，厚重的包間門隔絕了里面的歡聲笑語，但樓下的舞池立刻傳來了震耳欲聾的搖滾聲，真是一刻也不能停歇。
即使在這個地方打了三個月的工，他還是不大能習(xí)慣。
垃圾袋里隱隱傳來嘔吐物的酸臭氣息，他捂緊了口罩，躬身拉著清潔車向前走去。半途上碰見了經(jīng)理，他趕緊推著車避到一旁，經(jīng)理也沒給他一個正眼，揚長而過的同時只輕飄飄地留下一句話：“8302叫了服務(wù)，你趕緊去一下?！?p> “好的?！彼B忙應(yīng)了一聲，心里想道，看來今天生意實在是好，人手又不夠用了。
黃彥斌把車拉到工作間，自己將干活時的手套口罩摘了下來，又對著鏡子理理頭發(fā)和衣服上的褶皺。
鏡子里出現(xiàn)了一張毫不起眼的臉，黑框眼鏡也壓不住眼底的青黑和眼里的紅血絲，嘴邊也冒出了青青的胡茬。
他摘下眼鏡抹了把臉，試圖令自己更清醒一點，想了想仍是將口罩戴上了，只露出一雙眼睛。
做完這一切，他這才轉(zhuǎn)身出門，上了三樓，找到8303包間。
他輕輕敲了敲門，里面卻沒有人回應(yīng)。他深吸一口氣，提高聲音喊道：“包廂服務(wù)！”然后擰動門把手，打開了門。
包間里一片昏暗，黃彥斌剛進門，還未來得及適應(yīng)，便見黑暗中一件物事向他砸了過來，嚇得他一個激靈，趕緊歪頭一躲，那物事砸在他身后的門上，發(fā)出“嘩啦”一陣脆響，碎了一地。
原來是個酒瓶子。
黃彥斌心有余悸，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反應(yīng)過來他進來的不是時候。
這包間里的氛圍明顯不對！
剛剛的脆響吸引了包間內(nèi)眾人的目光，黃彥斌見他們齊刷刷地看了過來，一時有些緊張，硬著頭皮道：“晚上好，是你們叫的服務(wù)?！?p> 在說話的同時，他的注意力不自覺地被某個人吸引——那是場中唯一沒有看向他的人，那是一個穿著黑色吊帶裙的女孩，正跪坐在地上，肩頭聳動。她的哭聲淹沒在吵鬧的音樂聲中，離她有些距離的黃彥斌其實完全聽不見，但并不妨礙他覺得這女孩正在經(jīng)歷莫大的痛苦和絕望。
坐在沙發(fā)上的一名中年男子指了指滿地的狼藉：“清理一下。”
地上全是碎玻璃片，黃彥斌也不知道在他進來之前，他們砸了多少個酒瓶子。
他返身去拿了清掃工具，弓著背開始打掃。
在座的一共六名客人，都是男子，每個人身邊都依偎著一名濃妝艷抹的漂亮女郎，唯獨剛剛說話的那人身邊空著。
黃彥斌全程不敢抬頭，他知道這幫客人很不好惹。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能到這里揮金如土的人，都是他惹不起的。
他先將碎片都清理干凈，又將抹布浸濕準(zhǔn)備擦地，忽然眸光一凝，只見那堆碎片旁有一灘深色的液體，因為光線昏暗，他方才竟沒有發(fā)現(xiàn)。
是酒么？
他心中一動，伸出手指輕輕蘸了一點，質(zhì)地看起來并不像是酒液。他悄悄將手指湊到鼻尖一聞，一股血腥味兒竄入鼻腔，他腦中轟然一響，竟然是血！
他悄悄往旁邊瞥了一眼，這灘血的位置離那跪坐在地上的女孩并不遠。那女孩仍保持著之前的姿勢，長長的頭發(fā)垂落下來，遮住了她的神情。
這會是她的血么？
黃彥斌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干活，手腳難免慢了點。
“好了沒有！”上座的客人發(fā)出一聲不耐煩的呵斥，他渾身一顫，不敢再去偷瞧那個女孩，連忙加快了速度。
不過一會兒，他便清掃干凈，連忙退了出去。
擺脫了那間包間里令人窒息的氛圍，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卻沒能放下心來——
那個女孩兒究竟怎么了？
……
凌晨的時候，傅斯瑰忽然被一陣手機鈴聲驚醒，來電顯示是一串陌生的數(shù)字，但憑借出色的記憶力，她很快從自己大腦的數(shù)據(jù)庫中檢索到了這個號碼的主人——
常夢，那個在“雨夜歌謠”案中，被兩方勢力追逐，險些成為受害者的女孩。
算起來，距離那個案件也已經(jīng)過去大半年了。傅斯瑰曾經(jīng)給她留過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但沒想到她真的會打過來。
她又遇到什么事了？
電光石火間，傅斯瑰已轉(zhuǎn)過了無數(shù)個念頭，手機仍在執(zhí)著地響著鈴，她定了定神，按下了接通：“喂？”
……
8303的客人一直玩樂到天快亮了才離開，黃彥斌一直守在三樓打掃衛(wèi)生，時不時地瞥上一眼，他也說不清自己這是怎么了，但那個女孩兒破碎的感覺和地上的那灘血，令他有些放心不下。
也因此，當(dāng)8303的六名客人魚貫而出時，他立刻就注意到了，趕緊推著清潔車守在一旁。
無論是客人還是應(yīng)召女郎，都沒有注意到縮在陰影里的他。
一位女郎依偎在客人的懷里，二人互相調(diào)笑，腳步踉蹌。后面還有人喝得爛醉，站也站不穩(wěn)，被兩名女郎扶著。
黃彥斌等他們走遠，又等了一會兒，仍是不見那個穿黑色吊帶裙的女孩出來，他不再等下去，直接推門而入。
那女孩聽到聲響，下意識地抖了一下。
包間里空氣渾濁，還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奇特氣息。黃彥斌“嘶”了一聲，這才注意到那女孩的裙擺已變成了碎布條，原本能遮到大腿的裙子變成了吊帶衫，勉強地掛在脖子上。
他趕緊移開了視線。
但他的到來似乎驚醒了那個猶如驚弓之鳥的女孩，她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拼命地想要將裙子往下拉一拉，但顯然那點布料已經(jīng)遮不住什么。
這時，她的頭上忽然籠罩下一片陰影，她下意識地想要尖叫，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一件外套。
黃彥斌用眼角的余光瞥見她披好了衣服，這才松了口氣，正眼看了過來。
女孩臉上的濃妝早已花了，被淚水糊成了花貓，裸露在外的肌膚上依稀可見青紫交錯的鞭痕。
女孩勉力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臨到門口時，那個好心的清潔工忽然問了一句：“你是被拐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