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連一盞夜燈都沒留,許戈摸著黑走了進來,夜視能力極佳地端了把椅子坐到床頭,眸光森森地盯著床上的人。
床上睡覺的人似乎對此一無所覺,他側(cè)躺著背對著房門,呼吸悠長又平穩(wěn),好似已經(jīng)睡熟了。
許戈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我們?nèi)チ艘惶藴?,見到了你的輔導(dǎo)員和你的室友肖笠,他們倆應(yīng)該算是比較熟悉你的人了吧,你猜他們和我聊了什么?”
床上的人一動不動,只留給他一個沉默的后腦勺。
許戈對此并不在意,依舊自言自語:“他們對你的評價都不錯,尤其是張輔導(dǎo)員,雖然她不清楚你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看得出來她對你如今的境遇充滿了擔憂。等一切塵埃落定后,你還是給她報個平安吧?!彼诤诎抵形⑽⒁恍Γ澳憧梢栽囍嘈艅e人,接受別人的善意。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并沒有那么難,但你總得愿意邁出去第一步?!?p> 說到這里,他嘆了口氣:“張輔導(dǎo)員和肖笠都不清楚你女朋友是誰,你確實將她藏得很好。但查到她對我們來說不是難事——她每個月10號都會給你匯600塊錢對嗎?真是個令人心疼的女孩兒啊,明明她自己過得也很艱難,卻還是想要全力托舉你……”
“那筆錢,我一分都沒有動過。”床上的人終于有了回應(yīng),黃安霖不裝睡了,他翻了個身,面對面地望著許戈,“我勸過她不要再給我打錢了,我有獎學(xué)金還可以勤工儉學(xué),根本不缺錢花,可她不聽,每個月雷打不動地打錢過來,真是個傻姑娘……”
他又笑又嘆,提起心愛的姑娘時,眼波流轉(zhuǎn)溫柔得能沁出水來,與他平時的模樣判若兩人:“我拗不過她,只好先幫她存著。等以后結(jié)婚了,就把她的錢和我這些年攢的錢全部交給她管著,可是……”他的手倏然攥緊了被角,過了很久很久,才啞著嗓子吐出一句帶有血腥味的話,“沒有以后了?!?p> “她只是失蹤,未必就……”許戈試圖安慰。
“只是失蹤?她一個女孩子,失蹤于緋色年華那種地方,會是怎樣的下場?”黃安霖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許警官,你身為刑警,怎么還會有這么天真的想法?”
“但你并沒有放棄,不是么?否則,你就不會出手幫助孔琳琳了?!彼┫律韥?,幾乎附在了他的耳邊,聲音輕輕,帶著一絲誘哄,“告訴我,她在哪兒?孔琳琳是人證,是將緋色年華這顆毒瘤徹底拔除的關(guān)鍵,難道你不想為周思文報仇么?”
“周思文”這三個字落在黃安霖的耳中,令他輕輕一顫,但他仍然沒有開口的意思,而是抬起眼眸,堅決地與許戈對視。
許戈神色不變,雖然傅斯瑰常常說他作風激進、不夠沉穩(wěn),但在捕獵的時候,他一向耐得住性子。幽幽的黑暗中,響起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低語:“我進來的時候沒有帶任何竊聽設(shè)備,今天你說的話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p> 黃安霖有些意外:“這……對你們來說好像是違規(guī)的吧?”
“事急從權(quán)而已,違規(guī)的是我,你無需擔心?!?p> 黃安霖嘆了口氣,似乎對許隊長的執(zhí)著有了新的認識:“那么,我憑什么相信你呢?”
……
夜已深了,這一層都是普通單人病房,早已陷入一片靜謐之中,只護士站還亮著一盞孤燈,宣瀉出幾分慘白的燈光。
陳岸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跟賀平說了幾句,拎著見底的保溫杯搖搖晃晃地向茶水間走去。護士站里坐著兩個小護士仍在伏案工作,陳岸看了一眼,搖頭晃腦地感慨了一句:“真辛苦??!”
不過想想自己,也是一把辛酸淚。
“不好意思,請讓一下?!?p> 陳岸連忙側(cè)過身子,和一位推著工具車的護士擦肩而過,這護士全副武裝打扮得一絲不茍,只露出一雙漂亮的鳳眸。
陳岸沒有在意,打完水往回走,只見那臺工具車正停在黃安霖病房的隔壁,隔壁病房的門虛掩著,傾瀉出一絲燈光,在幽暗的環(huán)境中尤為顯眼。
賀平坐在病房外腦袋一點一點跟小雞啄米似的,陳岸走過來一巴掌拍他背上,頓時把人給拍清醒了。
“你要嚇死我??!”賀平一邊活動肩膀,一邊抱怨。
陳岸嘿嘿一笑:“看你快睡著了,幫你清醒清醒。剛才是有個護士過來么?”
賀平一怔:“嗯,我也看見了?!彼蚋舯诓》颗?,“剛進去還沒一會兒?!?p> 陳岸放下心來:“哎,熬吧,熬完這一夜,等明天黃安霖出院了,我們就輕松了?!?p> 不過,那名“護士”并沒有如陳岸與賀平以為的那樣,正在隔壁的病房,她巧妙地利用了兩間病房門靠在一起的特性,假借視覺盲區(qū),成功地潛入了黃安霖的病房。
病房里靜悄悄的,只有一直運轉(zhuǎn)的空調(diào)發(fā)出細微的聲音。現(xiàn)在是后半夜,正是人們睡眠最深度的時候。
她安靜地立在黑暗中,仔細分辨了一下目標的呼吸聲。這呼吸聲平穩(wěn)悠長,偶爾還伴隨著一聲哼唧,這是睡熟的標志。
終于,她行動了,宛如一條鬼影接近了床上的鼓包,手中寒光乍現(xiàn),向下刺去!
電光火石之間,床上“熟睡”的人卻霍然睜眼,他的動作明顯更快,探出手掌死死握住殺手持刀的左腕。
二人四目相對,殺人悚然一驚,即使周圍一片黑暗,她也立刻通過這雙眼睛認出來,與她交手的人并非此次的目標!
扼住她左腕的手掌宛如鐵鉗一般,禁錮得她動彈不得,躺在床上假扮黃安霖的許戈望著她露出一絲森冷的笑:“既然來了,就別走了。”
殺手默不作聲,右手急揮襲向許戈面門,許戈偏頭躲過,便趁著這一瞬間他心神松動,殺手奮力一掙,從他的手中掙脫,整個人宛如一尾滑不溜秋的魚兒,“哧溜”一下滑向窗邊,向后一仰便跳出窗外。
病房外的陳岸忽然又是一巴掌拍到了賀平背上,失聲道:“不對?。 ?p> 賀平被他拍得齜牙咧嘴:“怎么了?”
陳岸神色驚駭:“黃安霖隔壁病房的病人今天下午不就出院了嗎?現(xiàn)在那間病房不應(yīng)該是空的嗎?!”
他撞開病房門,順手掀亮了燈光,一眼瞧見他們不知何時悄悄返回的許隊長正默然佇立在窗邊,神色復(fù)雜地凝視著窗邊那棵枝繁葉茂的梧桐。
“又讓她跑了……”他聽見許隊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