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墨（三）
墨雪山，山下是墨，山上是雪。
山上常年白雪覆蓋，除了十年一度的盛典，大家會在潭主的帶領(lǐng)下避開一些危險，上到半山腰，其余時間鮮有人跡。
每每有妖好奇，想要獨自上去一探究竟，都會有去無回，于是長此以往，白雪覆蓋處，就成了墨雪山禁地。
不是不讓上，而是沒人敢。
山下是一片墨色的湖泊，湖泊連著一片墨色的森林，森林里稀稀拉拉蓋著些屋子，是這一帶的大妖小妖常年居住的地方。
他們生活也算是富足美滿，但是他們無法離開，離開這座山的距離越遠(yuǎn)，死亡的速度就會越快。
像是中了一種無可解的詛咒，這輩子都要被圈在那里，生老病死。
所以很少有妖愿意獻(xiàn)上千百年壽命，到一個未知的地方闖一闖。
這么些年，就兩個。
一個，是老潭主萬雷雨，另一個，就是新潭主墨瑜。
老潭主萬雷雨從外面回來不到二十年，就成了山坡上的墳包包。
那天，山上電閃雷鳴，山風(fēng)卷著墨色的樹梢，好像一條墨色的巨龍呼嘯著飛過山林，老潭主就在這隆隆的雷聲里閉了眼。
這新潭主就是在他之后上任的。
說起這新潭主的來歷，還是挺有意思的。
萬雷雨是他師父。既為師，又為父。
那年萬雷雨剛從外頭回來，帶回來了不少東西，以及一位隔壁山頭的冷杉姑娘。
冷杉姑娘就是后來的夫人。
這小娃娃，就是新潭主墨瑜。
其實最早的時候，墨雪山和杉山是沒有這種“每隔一百年就送個姑娘來”的約定的，這所謂的“規(guī)矩”就是萬雷雨開的頭。
因為他回來的路上迷路了。
一路摸索著，到了杉山，被冷杉姑娘所救，兩妖一見傾心，暗許終生，卻沒有瞞過杉樹老族長的法眼。
本以為會被棒打鴛鴦，誰知道，這老族長也是個不按套路出牌的主，大手一揮，默許了。
甚至還差了幾只妖送他倆回墨雪山。
墨雪山的“雪”，就來自于冷杉姑娘的名字。
萬雷雨和冷杉姑娘雖然相愛，但是礙于某些原因，無法擁有子嗣。
于是在萬雷雨第二次出山回來的路上，他撿到了墨瑜。
一條剛化形，化形只會化一半，連路都走不穩(wěn)的小笨魚。
萬雷雨夫妻倆就此收養(yǎng)了這孩子，悉心教導(dǎo)著。
但墨瑜，他崇拜萬雷雨，又覺得他很愚蠢。
為什么這個人非要一次一次折掉自己的壽命，就不能尋個法子，叫族人都出去嗎？
他這么問萬雷雨。
但是萬雷雨搖頭，說等他以后就知道了。
少年墨瑜氣不過，當(dāng)天晚上就離山出走，跑到外面的世界逛了一圈。
最后，他是被萬雷雨拖回山里的，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一樣，墨瑜，滿身鮮血，連路都走不穩(wěn)。
“現(xiàn)在知道，師父為什么不讓你出去了？”萬雷雨看著這滿身是傷的孩子，無奈的嘆了口氣。
墨瑜沉默了一路。
等到了家門口，墨瑜突然拽了拽萬雷雨的衣角：“師父，我還會去山外面，哪怕折掉自己的壽命，折掉自己的能力?！?p> “如果我沒辦法帶族人出去，那我就帶著他們過好日子。”
萬雷雨一愣，看著眼前的小少年，忽而笑了，指著院門口一顆樹感慨：“這樹是我撿你回來那年栽上的吧？長大咯……”
長大了。
·
墨·揚言要帶族人過好日子·長大了·瑜，此時此刻，正站在一個包子店門口，跟旁邊的姑娘據(jù)理力爭：“你不是不吃飯嗎！怎么也出來了！”
秦果不理他，指指那個點著紅點的花糕：“老板，這個，來兩個?！?p> “嘿——”
“不是說好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嗎？你誰？”秦果接了花糕，小口小口啃，享受的瞇起眼。
“你……行，老板，我也要兩個，再來兩個包子，梅菜餡的！”
墨瑜拿了包子花糕，小跑兩步追上秦果：“你是不是跟蹤我？”
“想什么呢？”
“那你為什么也在這兒？”
“餓了?！?p> 餓了……行，這理由充分。
“哦，對了，謝謝你?！?p> 沒來由的，秦果這么說。
墨瑜滿頭霧水：“謝我干什么？”
秦果快步往前走，回眸咧嘴一笑：“不娶之恩，無以為報呀?！?p> “等等，你解釋清楚，什么叫‘不娶之恩，無以為報’！”
“沒什么，就是作為一個自由人，我得提醒你一下，剛剛夫人在堂屋等你吃飯，沒等到，說等會兒看到你要收拾你，就是這個意思?！鼻毓ㄗ欤ゎ^看向墨瑜。
“不是，這跟‘不娶之恩’有什么關(guān)系？”
“本來呢，你不是說了，不喜歡給人強(qiáng)買強(qiáng)賣嗎？巧了，我也不喜歡?！鼻毓笭?，“而且，我還不喜歡騙人，所以，契約雖然簽了，但是有些規(guī)則，遵不遵守是我的事，比如現(xiàn)在，我不想聽你的，那我就不聽?！?p> 墨瑜現(xiàn)在算是發(fā)現(xiàn)了，剛見面的時候，這姑娘的乖巧禮貌和賢良淑德，全他么是裝出來的！
裝那么像，他還真差點就信了！
師娘騙人，杉山特產(chǎn)大概是夜叉！兩面三刀！陰晴不定！狡猾至極！
墨瑜在心里憤憤不平。
秦果管他內(nèi)心在斗爭點什么，很自然地接著忽悠：“但是介于我們還是有契約的，我在這兒誰也不認(rèn)識，所以就把你當(dāng)個兄弟，有些事情還是需要你幫幫忙的。所以兄弟，你下回出山是什么時候？帶我一起？”
看看！看看！折掉半條命的事情，到這丫頭嘴里跟剛吃掉的花糕一樣，不值一提，云淡風(fēng)輕，啥也不是。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有好處嗎？”墨瑜把吃完的包子紙團(tuán)吧團(tuán)吧，看到一個紙簍子，反手一拋，紙團(tuán)碰到簍子邊，彈飛出去，掉在地上。
連紙團(tuán)都跟自己作對。
墨瑜氣不打一處來，咬著后牙槽生悶氣。
秦果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禮貌微笑：“不想帶我??？沒關(guān)系，等會兒再下結(jié)論也不遲。我猜，我的能力你應(yīng)該感興趣。”
墨瑜別過腦袋，挑釁般看著她：“你倒是試試，看我到底感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