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墨【十三】

　　“我是誰……”

　　“我從哪來……”

　　“我現(xiàn)在哪……”

　　“為什么回不去……”

　　“我害怕……”

　　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灌進耳朵，有些吵。模模糊糊像是泡在水里，聽不真切，辨不清方向，但是又能明晰話的內(nèi)容。

　　秦果大腦昏昏沉沉的，愣是被吵醒了。

　　聲音聽不真切，分辨不出來是男是女，一直一直在耳邊循環(huán)著。這種朦朦朧朧的感覺，配上隱約的抽泣，讓人聽了心里很不舒服。

　　一邊因為他（她）哭的傷心，想跟她共情一起落淚，一邊又覺得對方很吵，想叫他閉嘴。

　　所以秦果第一反應是，這誰？

　　第二反應才是自己是否還活著。

　　然后她猛地反應過來，自己不是被樹藤勒住了？竟然還沒死？

　　她又想，自己是什么品種的傻子，不盼著自己活，而是想自己為什么沒有死。

　　好蠢。

　　秦果試著動了動胳膊，動不了。

　　耳邊的哭聲越來越明顯。

　　秦果實在是受不了了，皺著眉頭，沖著聲音的方向喊：“你哭什么啊！管自己是打哪來的呢！不去找答案，自己在這邊哭有什么用??！哭屁??！”

　　很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在她喊完這句話以后，哭聲戛然而止，聲音的主人甚至還給出了回應——

　　“你說什么？你是誰？”

　　呵。

　　還問我是誰。

　　在不確定自己是死的還是活的的情況下，秦果還是很珍惜說話的機會的。

　　“姓秦名果，家住杉山。你又是誰？”

　　聲音還是那種虛了吧唧的感覺，像是地獄爬出來的冤魂：“我是……秦果啊……我是，你啊……”

　　什么？

　　秦果睜大眼睛。

　　它說什么？

　　它是誰？

　　秦果正要接著問，耳邊另外一道更擾人的聲音傳過來。

　　“小果子！醒醒！小果子！秦果！”

　　墨瑜割斷了最后一截藤條，把昏迷不醒的秦果放平在地面上，用斷掉的捆成一簇，墊在她腦袋下面充當枕頭。

　　秦果面無血色，漏出來的半截胳膊上還殘留著藤條勒出來的青紫痕跡還有被割傷的血痕。

　　墨瑜皺著眉頭，撕掉一截衣服的下擺，沾著從暗河里收集來的水，輕輕擦拭著她的臉頰。

　　聽說樹妖一族身上一旦留了疤就不好去掉了，所以一向都很注重保護自己的皮膚和身體，現(xiàn)在身上弄出來這么多的傷痕，她會不會很難過??？

　　到現(xiàn)在秦果都還沒醒過來。

　　墨瑜心里莫名有些煩躁，順手把一截斷藤捏的粉碎。

　　然后接著回來，幫她處理傷口。

　　那藤條上長了些細小的刺，割出來的傷口也是細密窄小的，傷口處理起來很麻煩，是墨瑜最討厭的東西。

　　有些傷口他可以幫忙，但是有些不太方便……

　　雖然是自己名義上的“未婚妻”，但是出于禮數(shù)，墨瑜還是不能亂來。

　　這是他的原則，他不能對不起之前的姑娘。

　　于是他只能把胳膊、臉頰、腳腕這些地方的傷口處理了。

　　突然，他覺得有什么東西，硌到了他的手腕——

　　他看到了一塊透明的琥珀。

　　黑暗中，墨瑜的瞳孔驟然放大。

　　然后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心口。

　　在那個位置，有一塊一模一樣的，支撐著他的生命。

　　秦果仍然昏迷不醒，看起來嬌小柔弱，好像一朵輕輕一掐就能掐斷莖葉的嬌花。

　　可墨瑜怕了。

　　手心貼在心口，感受著里面心臟有力地跳動，一下，一下，好像在提醒他一件事，八十年前，他偷偷跑出去，幾乎要丟掉小命的時候，師父說，有個高人留下了一樣寶物，救了他。

　　他問師父那寶物是什么，師父說，是一塊琥珀，是杉山的鎮(zhèn)山之寶。

　　所以以后，倘若杉山有所求，一定要竭盡全力滿足。如果杉山送來了人，一定要好好待她。

　　事情在朝著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方向發(fā)展，一種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

　　“你也是樹妖嗎？”

　　“不是，你聽好了！我可以上山下海，我未來可是要化龍的！”

　　“嘁……明明就是條咸魚，還說什么化龍，吹牛！”

　　“你別不信，再過幾十年，一百年，我一定會化龍！”

　　“那好，等你化龍了，我要來看！你帶我飛！對，龍會飛的吧……”

　　……

　　記憶中那個扎著兩個小揪揪的女孩子和眼前的綁著雙麻花的女孩子漸漸重合。

　　一樣淺淡的眉毛，睡覺時抿起來的薄唇……

　　竟然是故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