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了那些所謂的親友糾纏一幕,再看到莊十三那雙幽冷的眼,姬姒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睡好,這時的她,真動了搬離荊縣的打算。
不過,這個想法是好的,可她的家,她父親爺爺甚至前面五六代祖宗的墳地祭廟都在這里,要想割舍,哪有這么容易?
姬姒是在鳥鳴啾啾聲中醒過來的。
姬姒睜開迷蒙的睡眼,看向漸漸枯黃的樹葉,暗暗想道:快到深秋了。她從榻上爬起,洗漱過后,姬姒來到了書房。
書房的書簡不多,事實上,這時的書冊精貴,而且書本的擁有量,代表著一個家族的底蘊,姬家這書房中只有一千冊書簡,其實是她這種小家族的常態(tài)。
姬姒走了過去。
她拿起一卷書簡,細心地用絲帛拭去上面的灰塵后,姬姒看著書簡旁那小小的,父親留下的熟悉字體,不知不覺中眼睛有點濕潤。
若論見識,她的父親是遠不如現(xiàn)在的姬姒的,所以,自那陣子頭痛,前世記憶復(fù)蘇以來,姬姒便不再留意父親的見解?,F(xiàn)在她睹物思人,倒是認真翻看起來。
一連翻了四五冊后,姬姒拿在手中的是一本山海經(jīng)。
這本書她早就通背如流,翻動速度很快。
當(dāng)她翻到異獸蠃魚篇時,突然看到右下角處,留有幾行她爺爺那熟悉的字體“余十歲時,曾見祖父晝夜觀一圖,詢問之,云:此是吾家藏寶地也?!?p> 藏寶地!
我家有藏寶地!
一時之間,姬姒心跳如鼓,關(guān)于鄭氏起家的那個傳說,迅速涌出心頭!
接下來一整天,姬姒都在書房中,可讓她失望的是,就算她把書房的一千冊書全部翻完了,也沒有再看到相似的字眼,更沒有看到哪里有那樣一副圖畫。
傍晚時,姬姒悻悻地放下最后一冊書簡,暗暗想道:也許這只是傳說吧。想是這樣說,于她的心里,終是對這一件事留了二分心。
轉(zhuǎn)眼又是一天過去了。
第三天,姬姒剛剛用過早餐,瘐沉便前來稟報,“女郎,鄭家郎君和小姑都來了,他們說許久不見小姑,甚是想念?!?p> 想念我?
姬姒笑了笑,她站起轉(zhuǎn)身,“那就去會會吧?!?p> 姬姒來到大門口時,鄭況和鄭宓的驢車,都在那里無聊地打著轉(zhuǎn),看到姬姒過來,鄭宓還只是抿著唇瞪著她,鄭況已揮著手連聲叫道:“阿姒阿姒,這邊這邊?!?p> 姬姒走了過去,笑道:“難得奶兄和阿宓前來,阿姒不勝榮幸?!彼郎象H車,像是不曾與鄭宓有過過節(jié)一樣,姬姒對鄭宓笑瞇瞇地說道:“阿宓,幾日不見,你越發(fā)光彩照人了?!?p> 鄭宓從鼻中發(fā)出一聲輕哼。
姬姒無視她的冷臉,又問道:“阿宓,咱們這是準(zhǔn)備去哪里玩???”
鄭宓沒有回答,一側(cè)的鄭況已笑嘻嘻地回道:“是去醉仙樓,阿姒,這幾個月里你都疏遠了我們這群玩伴,大伙想你了?!?p> 姬姒怔了怔,有點遲疑地說道:“那莊十三……”
鄭況打斷她的話頭,“什么莊十三?他昨天就離開荊縣了,嘿嘿,如今這醉仙樓,是你奶兄我的產(chǎn)業(yè)了!”
什么?
姬姒又是一怔,她看向鄭況,想道,往昔這鄭況老是與莊十三形影不離的,我還以為他們是好友呢,沒有想到莊十三出了事,鄭況這么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口吻。
見到姬姒吃驚,一側(cè)的鄭宓冷笑道:“你害了他的母親,令他顏面無存,現(xiàn)在又裝什么無辜?”
鄭況連忙轉(zhuǎn)頭,厲聲喝道:“阿宓!”
鄭宓從鼻中發(fā)出一聲冷哼,別過了頭。
鄭況轉(zhuǎn)向姬姒,陪著笑道:“阿姒,你不要見怪,阿宓她不是那個意思。”
姬姒低下頭來,輕聲嘆道:“我明白?!痹捠沁@樣說,她終是沒了說話的興致。
幾輛驢車駛在依然熱鬧的荊縣街上,姬姒一邊朝著外面張望,一邊暗暗想道:原來莊十三竟售賣產(chǎn)業(yè),離開了荊縣。
可他越是那樣,她就越是害怕。
抿了抿唇,姬姒想道:還是盡快離開荊縣吧。
轉(zhuǎn)眼姬姒又忖道:在離開之前,得把莊園里外好好清一清,祖父既然留下了那句話,說不定我家還真有什么藏寶地。
就在這時,鄭宓的聲音從一側(cè)傳來,“怎么回事?荊縣怎么多了這么多人?”
姬姒一怔,轉(zhuǎn)過頭看去,果然,這荊縣的街道旁,到處都是蓬頭亂發(fā),赤足乞討的流浪漢,這條街是街道中心還算好的,遠遠一眺,不遠處的側(cè)街上,擠擠攘攘都是這種流浪漢。
鄭況的聲音這時傳了來,“是從鄰縣彰水縣過來的,聽說那里來了一個新縣令,剛一上任便大肆征稅,弄得治下百姓把秋收的糧食都上繳了還不夠,哎?!?p> 彰水縣?
幾乎是這三個字一入耳,姬姒的腦中便叮的一聲。
見她失神,鄭況轉(zhuǎn)過頭來,關(guān)切地叫道:“阿姒,你想到什么了?怎么這個表情?”
姬姒回過神來,她看了一眼鄭況,飛快地低下頭,轉(zhuǎn)眼,她蹙起眉頭,輕聲說道:“我前幾天在荊州城時酒樓里,聽兩個閑人說起,咱們這幾個縣里,最大的劫匪頭子,他們的老窩就在彰水縣。現(xiàn)在那新縣令這么動作,豈不是幫了劫匪的忙?哎!”
鄭況聽到這里,心格登一下,轉(zhuǎn)眼他哈哈一笑,道:“這應(yīng)該不至于?!敝皇撬男睦?,卻在想道:我怎么覺得阿姒這番話很重要?
一直到入了醉仙樓,與眾伙伴說笑玩樂,鄭況還在想著這件事。剛把姬姒送回,鄭況便匆匆來到了他父親的書房。
來到鄭父身側(cè),鄭況行了一禮,低聲稟道:“父親,孩兒今日聽了阿姒一番話后,隱隱有所得,特來稟報父親?!?p> 鄭父對這個能干的兒子還是挺上心的,他轉(zhuǎn)過身,微笑說道:“哦?她說了什么話?”
鄭況說道:“阿姒說,她前幾天在荊州城時,聽閑人說起,附近幾個縣的劫匪老窩是在彰水縣?!?p> 哪知,鄭況的聲音一落,鄭父便騰地站了起來。
看到父親興奮得臉都發(fā)紅的樣子,鄭況一怔,連忙問道:“父親想起什么來了?”
鄭父在書房中踱出幾步后,轉(zhuǎn)向鄭況沉聲說道:“彰水縣令的事,為父也聽人說過。不過,石縣令此番前來彰水,做的可不止是加稅賦。他還同時帶了一千私兵,據(jù)說,早在半個月前,彰水縣的劫匪便被一掃而清,連那些在村里為非作歹的浪蕩子也通通躲起來了?!?p> 鄭況尋思了一會,突然雙眼大亮,他抬起頭,激動地朝著鄭父說道:“父親,這豈不是說,如果我們運氣好,也許能無險無阻地掏了劫匪的老窩?”
鄭氏的發(fā)家,本來就得自意外之財。對于鄭父來說,十三年前,他掏了姬氏的寶窟,進而一夜暴富?;剡^頭來從指縫里漏個一金半金給姬氏父女,便博了個仁善知恩的美名的滋味,實在太美太讓人難忘,讓他念念不忘到現(xiàn)在。因此,鄭況那句“掏了老窩”的話一出,鄭父激動得連鼻翼都一張一合了。
就在這時,鄭況皺起了眉頭,連連搖頭,“不對不對。這么大一件事,連那些閑人都知道了,說不定彰水縣令也知道,那些銀財,只怕早就落到他手里了?!?p> 鄭父一想也是如此,他跟著暗嘆一聲后,終是不死心,想了想說道:“這樣吧,你帶上幾十個人,打著去彰水縣收購田產(chǎn)的名義去看看,記得探探縣衙的口風(fēng)!”
“是?!?p> 彰水縣與荊縣相距不到百里路程,不到六天,鄭況便派人送了書信回來。那封被火漆封了三層的書信里,鄭況告訴鄭父,彰水縣令壓根就不知道劫匪老窩一事,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彰水縣的那些田地上,據(jù)鄭況估計,那個石縣令是想通過這一招,逼得百姓賣田賣地,最后他自己賤價收回,把百姓的良田變成家族的私田。鄭況還說,彰水縣令的那一千私兵,是為保護他本人而設(shè)。
這個消息,讓鄭父欣喜若狂。
于是,鄭父當(dāng)既便帶著莊園里剩下的一百幾十號護衛(wèi),緊趕急趕地來到彰水縣。早在十三年前的事便告訴鄭父,世事富貴從來是險中求。雖然,姬姒所說之事,并不一定是真的,彰水縣也不一定有劫匪的老窩,便是真有老窩,也不一定被他搜得??稍卩嵏缚磥恚@種小小的困難算不得什么,便是什么也沒有,他們父子也不過是白跑一趟。而萬一有所得,那可是鄭氏百年富貴的大事。
可讓鄭氏父子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帶著自家的護衛(wèi),在彰縣令的一畝三分地上轉(zhuǎn)悠數(shù)日,鬼鬼崇崇的事,這一天,給傳到了彰縣令耳中。于是,就在鄭氏父子還在漫山遍嶺地打探尋找時,彰水縣令帶著幾百私兵把他們一網(wǎng)擒獲。
直到父子兩人被押送到彰水縣令面前時,鄭父還不慌亂,他想著,實在不行就把那個消息送給彰水縣令。
可他沒有想到,那彰水縣令竟是二話不說,便令人把他們就地格殺!當(dāng)鄭父慌亂地把秘密告知時,那彰水縣令也不如他所想的那樣,把他們父子放了,而是越發(fā)怒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