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忍辱負重

　　李克用見程鶯鶯還未唱完《知音》，朱溫就要中途退席，連忙勸阻道：“朱大人，難得慧將軍將深藏內(nèi)宅的如玉美人請出，您再急也不能掃了大家的興??？”

　　云飛揚也勸道：“朱將軍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您和晉王，還有這么多朋友歡聚一堂，豈可為了一些口角，就大動干戈！慧風(fēng)，還不快讓程姑娘退下！”

　　慧風(fēng)并不明白云飛揚的用意，認為他在偏袒朱溫，急道：“云將軍，程姑娘也是今天宴會的半個主人，又不是任人使喚的丫鬟，豈能讓來就來，讓走就走！”

　　云飛揚見慧風(fēng)出言不遜，對自己很是無禮，索性不再幫他，回過頭和朱溫說話，樣子很是親密。

　　朱溫見自己被云飛揚纏住，一時脫不了身，連忙朝身旁的李振使眼神。李振點頭會意，站立起來向眾人拱手道歉道：“各位大人，我們朱大人患有風(fēng)疾，飲酒后頭疼更甚，所以每次飲酒后，小人都要吩咐下人，做些酸梅湯給朱大人醒酒！”，說完就要告辭離開。

　　江乘風(fēng)笑道：“李將軍，這又何難？慧將軍今日設(shè)宴，府中必然準(zhǔn)備了很多酸梅果盤，就算府中沒有，吩咐下人去街市買些回來，豈是難事？何必李將軍親往呢？”

　　李振故意為難道：“我家大人只喜歡江南湖州的烏梅，其他酸梅他一啖入口，就會咳嗽不止，所以只有屬下回大帥行轅取來烏梅方可，還請各位大人見諒！”

　　程鶯鶯突然停止了彈奏，輕聲對慧風(fēng)道：“這個李振離開不得!”

　　慧風(fēng)笑著對程鶯鶯道：“李書記不過是回府為朱大帥取來烏梅湯醒酒，何必阻止他呢？”

　　程鶯鶯剛要說話，李振搶先說道：“慧將軍說的是，在下去去就來，各位大人不必等我，還請自便！”，說完就轉(zhuǎn)身跳上了岸，消失在湖堤的楊柳叢中了。

　　朱溫見李振已經(jīng)離開，朝程鶯鶯冷笑道：“程姑娘剛才彈奏的曲調(diào)太過高雅了，眾位大人都聽不明白，本帥聽了半天也不解其中的滋味。程姑娘你本是酒家歌女，難道彈琴唱曲不用看客人的臉色嗎？還不快哼一個鄉(xiāng)野俚曲，給諸位大人醒醒酒、解解乏？”

　　程鶯鶯冷面直對朱溫道:“再會偽裝的豺狼，也會露出本來的面目!鶯鶯雖是風(fēng)塵女子，但也潔身自好，絕不會給權(quán)勢折腰！”

　　慧風(fēng)見程鶯鶯敢于直面駁斥朱溫的挑釁，知道今天與朱溫的矛盾已經(jīng)不可調(diào)和，索性放下顧慮，與鶯鶯一同進退，高聲說道:“各位大人在上，今天慧風(fēng)好心好意給朱大人接風(fēng)洗塵，甚至請出鶯鶯彈曲助興，博他一笑，但他不念在下拳拳之心，不允下官辭官在前，誣蔑我和鶯鶯的清白在后，是可忍孰不可忍！慧風(fēng)生死不足惜，今天當(dāng)著諸位大人的面，愿與朱大人做了一個了斷！”

　　程鶯鶯見慧風(fēng)軟弱了一輩子，終于敢于正視敵人，她高聲贊道:“慧大哥，鶯鶯等你這一天，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今天我替慘死的爺爺和吳大哥好好謝謝你！”

　　慧風(fēng)回頭問道：“鶯鶯，你可曾后悔跟了一個軟弱無能的慧大哥?”

　　程鶯鶯笑道：“慧大哥，千萬不要這么說!自從你在煙雨樓擒住朱存，救了鶯鶯和全樓的百姓開始，你就一直是鶯鶯心中的大英雄！今天就是死，鶯鶯也愿意跟你死一塊，難道你忘了嗎？心愛之人是要替對方分享痛苦的！”，說完就淚如雨下了。

　　這時，李振帶了幾百名手持長矛弓箭的虎賁將士突然返回，將湖中的游船團團圍住。

　　朱溫得意地笑道：“李振，你來的正好，孤命令你將叛逆慧風(fēng)、程鶯鶯一舉拿下，如遇到抵抗，格殺勿論！”

　　程鶯鶯沒有想到這一刻來的這么快，她面對死亡反而沒有一點恐懼，含淚對慧風(fēng)說道：“鶯鶯再為大哥彈上一曲《知音》!希望下輩子還能遇見大哥！”

　　李振指揮了幾名侍衛(wèi)，持刀朝程鶯鶯逼了過來，慧風(fēng)連忙持劍護住程鶯鶯的身邊，一招“云涌風(fēng)起”，又是一招“疾風(fēng)驟雨”，將最前面幾名侍衛(wèi)的手腕，虎口刺傷。那些士兵負痛扔下手中的武器，紛紛后撤。

　　這時程鶯鶯懷抱琵琶，開始叮叮咚咚地彈奏起來?；埏L(fēng)一邊沉著迎敵，一邊細聽程鶯鶯彈奏的曲子，只見這支《知音》的曲調(diào)和先前的極為不同，由低迷變?yōu)楦呖海杀瘋D(zhuǎn)為對自己拔劍而起，與朱溫這個惡魔抗?fàn)幍降椎钠谂魏图睿灰娝呗暢溃?p>　　山青青，水碧碧。

　　高山流水韻依依。

　　一聲聲如頌如歌，如贊禮。

　　贊的是：

　　將軍拔劍南天起。

　　我愿做長風(fēng)繞戰(zhàn)旗。

　　程鶯鶯的歌聲清脆高亢，慧風(fēng)順著音律的起伏，橫掃一劍，逼退了前面的侍衛(wèi)，又一個轉(zhuǎn)身平刺，直逼后面的朱溫。

　　朱溫見慧風(fēng)的長劍劃向自己的胸口，后面又是湖心，無路可逃，心急之下，索性鉆進桌子下面，像狗一樣到處爬行，引來一旁觀戰(zhàn)的李克用、云飛揚等人的哈哈大笑。

　　朱溫見慧風(fēng)繞著桌子追趕他，急道：“李振，還不讓侍衛(wèi)射箭，快亂箭射死叛黨！”

　　李振為難道：“朱大人，這游船很是狹窄，萬一傷敵不成，誤傷了您，那如何是好！”李振的話又引來眾人的一片嬉笑聲。

　　眾人中只有歐陽光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既不能當(dāng)著云飛揚的面，出手相助朱溫，只好仔細觀察船中慧風(fēng)和程鶯鶯的情景，思考對策。

　　歐陽光見慧風(fēng)孤掌難鳴，既要刺殺朱溫，又要阻止侍衛(wèi)，保護程鶯鶯，他心生一計，故意對云飛揚笑道：“李大人、云大人、兩位幫主，你們看李振他們那么多人，竟然對付不了慧風(fēng)和一個不懂武藝的程鶯鶯!豈不可笑！”

　　李克用因為慧風(fēng)替他擋了一劍，在內(nèi)心上偏向于慧風(fēng)，但他也不能得罪朱溫，搖頭嘆息道：“朱大人、慧將軍，能否聽老夫一言，你們兩人又沒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何不放下刀劍握手言和！”

　　朱溫、慧風(fēng)聽了李克用的話，都沒有說話。

　　江乘風(fēng)一邊觀戰(zhàn)，一邊分析道:“歐陽將軍，依老夫看。朱大人人多勢力大，只要苦苦纏住慧風(fēng)，這個慧風(fēng)和小美人最終會筋疲力盡，束手就擒的！”

　　蔣超卻搖頭道：“李振他們?nèi)穗m多，但武藝不如慧風(fēng)，也近不了慧風(fēng)的身！我倒看好慧風(fēng)，只要他速戰(zhàn)速決，奮力一擊，說不定就能一劍定乾坤！”

　　歐陽光這才笑道：“兩位幫主說的都有道理，但依我所見，只要李振兵分兩路，一路死死纏住慧風(fēng)，就可以解朱大人之圍，另一路活捉程鶯鶯，只要程鶯鶯被抓，慧風(fēng)必然方寸大亂，也會束手就擒的！”

　　云飛揚制止道：“我們是客人，何必插手人家的恩怨？我們兩邊都不幫就是了！”

　　李振聽了，叫道：“歐陽大人，好計!”，說完就暗暗派出十幾名侍衛(wèi)繞到慧風(fēng)的背后，趁他一離開程鶯鶯，就暗算他，并將他團團圍住。李振趁著慧風(fēng)被侍衛(wèi)們纏住，就趁機將躲在宴桌下面的朱溫攙扶了起來，躬身道：“大人，屬下救駕來遲，讓你受驚了！”

　　朱溫一臉狼狽，又見李克用幸災(zāi)樂禍地朝著自己笑，心中很不是滋味，叫道：“都是一群飯桶，還不將辱罵本帥的叛逆拿下！特別是那個彈琵琶的程鶯鶯，美人如玉，今晚孤要她相伴！”，說完就讓李振活捉在一旁孤立無助的程鶯鶯。

　　慧風(fēng)見朱溫面帶淫笑，朝程鶯鶯撲了過去，他心急如焚，但苦于一時不能突出重圍，救下鶯鶯，只見程鶯鶯懷抱琵琶，東躲西閃，漸漸被朱溫、李振等人逼入死角。

　　慧風(fēng)見程鶯鶯無助的望著自己，索性不顧身后的危險，一心向前，突出重圍，他揮動長劍，左刺右劈，將身前的幾名侍衛(wèi)一一刺殺，但他的后背也中了好幾劍，已是血肉模糊了。

　　慧風(fēng)一聲長嘯，一個“大鵬展翅”，跳過重圍，揮劍劈向朱溫的后背，歐陽光見朱溫絲毫沒有注意身后危險，再也按捺不住，跳躍而起，揮劍相迎慧風(fēng)。

　　兩人在空中相遇，慧風(fēng)這一擊顯然是用了全力，當(dāng)啷一聲響，就將歐陽光手中的長劍斬斷，但自己手中的劍也瞬間斷為兩截。

　　程鶯鶯見慧風(fēng)又被歐陽光困住，萬般無奈之下，拋出手中的琵琶，砸向歐陽光的后腦，歐陽光聽見后面有呼呼的風(fēng)聲，轉(zhuǎn)身來看，遲疑了片刻，側(cè)身躲過飛來的琵琶。

　　慧風(fēng)趁著歐陽光分神，搶了一個先手，上前就是一手上勾拳，擊中歐陽光的下頜，接著就是一招“鷹抓手”，再次扭傷歐陽光的喉頸。

　　歐陽光大叫了一聲，從口中噴出數(shù)口鮮血，慧風(fēng)不等他垂死掙扎，又飛起一腳踢中其腰胯的腎俞穴，將他癱倒在地。慧風(fēng)殺紅了眼，上前一步直取朱溫，他要是抬腳就可以踩碎歐陽光的頭顱，送他去西方極樂世界去了。

　　朱溫見慧風(fēng)下狠手，傷了歐陽光，再也不敢糾纏程鶯鶯，連忙后撤了幾步，叫道：“將士們，將慧風(fēng)和程鶯鶯團團圍住，弓箭手近前準(zhǔn)備了，隨時射殺叛黨。”，這時幾十名弓箭手彎弓搭箭，將慧風(fēng)和程鶯鶯圍得里三層外三層。

　　慧風(fēng)見程鶯鶯雙眼流淚，面容憔悴，站立不穩(wěn)，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安慰道：“鶯鶯，就是死我們也要死一起！”

　　程鶯鶯強忍著悲傷，笑道:“嗯，大哥你知道鶯鶯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嗎？”

　　慧風(fēng)抹了抹程鶯鶯面上的淚珠，笑道:“傻丫頭，大哥也想知道？”

　　程鶯鶯笑道:“那就是今生今世能認識大哥，鶯鶯多么希望能和大哥就這樣相擁相抱過上一輩子，可是鶯鶯做不到了，但是鶯鶯能死在自己心愛之人懷中，那也是極為快樂的一件事情！”，說完從懷中取出一把剪刀，刺向自己的胸膛。

　　李克用、云飛揚等人萬萬沒有想到程鶯鶯會當(dāng)著眾人的面，以死明志，都惋惜了搖了搖頭，就是朱溫、李振也被程鶯鶯剛烈的舉動震住了，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慧風(fēng)見程鶯鶯胸口滿是鮮血，驚呼道:“鶯鶯你為什么要做傻事，我們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你要堅強一點，慧大哥帶你離開這里，很快就沒事的！”

　　程鶯鶯搖了搖頭道：“大哥，沒用的，這就是我們的命運，我們再怎么幻想，再怎么努力，終究都是沒用的!只有祈禱來世，能和大哥有一個完美的結(jié)局！”

　　慧風(fēng)見程鶯鶯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聲音越來越虛弱，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痛苦，叫道：“鶯鶯，大哥只要你今世能好好活著，什么都不想奢望，答應(yīng)大哥，你要活著，大哥今生不能沒有你??！”

　　程鶯鶯笑道：“大哥，你看鶯鶯今天的樣子，美不美?大哥，你可知今天是鶯鶯的生日?”

　　慧風(fēng)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連忙答道：“美，鶯鶯今天真美!”

　　程鶯鶯終于滿意地閉上了眼睛：“流盡熱血含笑去。臨走前，能給大哥留下一個美好的形象，鶯鶯也就心滿意足了。要是有來世，鶯鶯還是要和大哥在一起，希望我們能像徐大哥、周姐姐那樣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說完就含笑而逝了。

　　慧風(fēng)見程鶯鶯已經(jīng)死去，傷心欲絕，大悲后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噴的朱溫滿臉都是。

　　朱溫哪里受過這樣的屈辱，叫道：“快將慧風(fēng)亂箭射死！”

　　李振卻對朱溫說道：“將慧風(fēng)射死，豈不便宜了他，我們先射爛他的四肢，再射穿他的腹部，再射他的頭腦，讓他受折磨而死！”

　　弓箭手聽了李振的命令，紛紛朝慧風(fēng)射箭，李克用見慧風(fēng)抱了必死之心，既不阻擋，也不躲閃，任憑亂箭射爛四肢，心中不忍，向朱溫求情道：“朱大人，看在你我同僚，共同剿滅草寇的份上，可否饒慧風(fēng)不死？”

　　朱溫冷笑道：“晉王，不是朱某今天駁你的面子，這個慧風(fēng)和程鶯鶯就是老夫的災(zāi)星，在蔡州是他們害死了我二哥，如今老夫已不再計較他們的過錯，但是這個慧風(fēng)上來就向老夫辭官，老夫還未上任，就想給老夫一個下馬威，那個程鶯鶯更是對老夫冷嘲熱諷，老夫不殺他們，如何在這汴州立足、立信、立威?如今這汴州四周都是強敵，老夫稍一仁慈，就會內(nèi)憂外患，大事去矣！”

　　李振附和道：“朱大人說的好，做大事之人，豈可心慈手軟，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對慧風(fēng)這樣不能用的人，不如就徹底除掉他，省得煩心！”

　　李克用見慧風(fēng)已經(jīng)癱瘓在地上，手腳上已經(jīng)插滿了箭，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了，嘆道:“朱大人，李書記，你們也看到了，這個慧風(fēng)就是救活了，四肢已經(jīng)廢了，再也不可能使用武藝，對你們還有什么威脅呢?他畢竟救過仆的性命，不如讓仆將他帶走！”

　　朱溫冷笑道：“晉王，你何必一直護著這個小小的慧風(fēng)呢？如今只要我們兩方聯(lián)手，就可以縱橫天下，這萬里江山遲早是我們兩家的?！?p>　　李克用笑道:“仆也希望建立不朽功業(yè)，但仆絕不做萬人唾罵的事情，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因此我們兩方雖然目標(biāo)相同，但在做法和道義上卻是不同，所以我們不可能走在一起的，這萬里江山只能有一個贏家！”

　　朱溫見李克用心如磐石，知道要拉攏他，絕無可能，威脅道：“既然晉王不愿與朱某為伍，那么這個慧風(fēng)就不能留！”

　　李克用只好嘆道：“朱大人，這次剿滅黃巢，仆將首功讓與你，并撤軍河北，絕不與大人爭中原之地，大人可否讓慧風(fēng)不死？”

　　朱溫見李克用拿出這么一個豐厚的禮物，滿口答應(yīng)道:“慧風(fēng)可以不死，但他必須留在老夫的身邊，只有這樣老夫方才安心！不過李大人也不必擔(dān)心老夫會對他不利，只要他忘了程鶯鶯和以前的仇恨，老夫可以抬舉他做貼身的奴仆，并且可以讓他作為我們汴州的使者，每年出使晉州，與晉王相會?！?p>　　慧風(fēng)本想一死了之，為程鶯鶯殉情的，但他思忖道：如果自己死了，將來誰為鶯鶯報仇，不如領(lǐng)了晉王的情分，茍且活下來。他明白：朱溫故作姿態(tài)留自己在身邊做奴仆，就是要監(jiān)視、羞辱自己，讓自己生不如死，更大的目的就是利用自己是晉王的救命恩人，進一步要挾晉王。從這個角度來看，自己絕不能留在朱溫身邊。但是他轉(zhuǎn)念又想：這么多年來，自己潛入官場，忍辱負重的目的，不就是要尋找機會找朱溫報仇嗎？只要能留在朱溫身邊，即使自己殘廢了，但以后還是有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