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古老的大房子里，一個大概五六歲頭上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扯著正在灶臺上忙碌的奶奶的衣角，撒嬌著要奶奶帶她去隔壁串門，而老人則一臉寵溺。
她的眼睛很小，是單眼皮，卻看起來會發(fā)光，嘴角處還有一對梨渦，笑起來甜甜的。
“阿奶，聽說隔壁來了一個小哥哥，叫曾穆宸，是王奶奶的孫子，我在幼兒園見過他，長得可好看啦……”
“你呀，被你爺爺慣的，多大啦還不知羞！”
阿奶笑著抽出手來，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那去嘛去嘛！阿奶…”
“好，等阿奶忙完……”
那是在南方的一個小鎮(zhèn)。
還記得那條街叫將軍街，不是很繁華，卻讓后來的翁書瑄難以忘懷。
“瑄”字的含義是古代祭天用的碧玉，潔白無瑕，用來取名的話則代表純真和天空。這個字是翁書瑄的曾阿奶提的，希望她永遠(yuǎn)擁有童心和自由。
兒時的翁書瑄最是不乖，雖然看起來純良無害，但內(nèi)心是個十足的小惡魔。
因為家里的老人寵她的無法無天，所以性格刁蠻又不講理，街上的小孩都被大人警告不許與她接觸。
可是翁書瑄就好像天生帶有一種忽悠人的本事，總能帶歪別的小孩和她一起瘋玩。
但是，在她的兒時記憶中，有那么一個小男孩，不用她忽悠也會跟在她身后。
他叫曾穆宸，是她年少時藏在心底深處喜歡極了的人。
第一次見曾穆宸，是在她上的竹莊幼兒園。
那時的幼兒園很單調(diào)，沒有蕩秋千，也沒有滑滑梯，所以大課間男孩子們都聚在一起玩警察抓賊的游戲，而女孩子們都聚在一塊玩過家家。
春暖花開，陽光明媚，午休過后的幼兒園里到處充斥著稚嫩的童聲，他們講著本地方言特有的吳儂軟語，時不時蹦出幾句生澀的普通話。
“翁書瑄那個傻叉呢？她怎么不過來一起玩？”問話的是翁書瑄的好朋友鄭暮煙，她扮演的角色是壞巫婆。
一旁的尹琳遲鈍了一秒，然后反應(yīng)過來，輕聲細(xì)語老老實實地回答：
“她說這個《海的女兒》故事都玩了好幾遍了，太無聊了，她要去聽老師講新的故事?！?p> 尹琳的性格比較內(nèi)向，所以就扮演全程只有三句臺詞的小美人魚。
小鄭暮煙扔下紙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順便拉起小尹琳。
“那還玩?zhèn)€屁，每次都是我當(dāng)壞巫婆，她倒好，什么屁事都不管！”
鄭暮煙一家是北方來的，性子直爽，向來有什么說什么，所以鄭暮煙說話也比較直接。
而另一邊的翁書瑄正從老師那里得到了一本童話集，慢悠悠地從音樂室走了出來。
走到了半路，突然間，她聽到旁邊的樹叢有動靜，
翁書瑄不是個熱情陽光，積極向上的好孩子，她只是面無表情的看了一會兒后，就抱著書要離開。
并非是她膽小怕事，只是她天生冷漠如此且怕麻煩。
臨走前，她還是朝那個狼狽的男孩望了一眼，他睜開了眼。
眼神空洞絕望，表情死氣沉沉的，就好像不該是這個年紀(jì)該有的。
讓翁書瑄想起了她最愛的那盆鐵海棠，明明生命力頑強(qiáng)到連枝子斷干凈都不怕，卻在暴雨中溺死，怎么也救不活。
想到這兒，她終究是停下腳步原路返回。
“尹之灝，你找我朋友干嘛？”小姑娘故作生氣的問那個罪魁禍?zhǔn)住?p> 稚嫩的童聲讓那幾個男孩停止了動作，而尹之灝忍不住笑了，但笑意不達(dá)眼底。
“你朋友？那你剛剛還能看那么久？”
“那是因為他之前惹我生氣了，現(xiàn)在我氣消了，你們敢緊放人吧。”小姑娘神色坦蕩蕩，看不出說謊的痕跡，除了眼里那一閃而過心虛。
尹之灝也懶得拆穿她，跟一個不講理的人講理，講到大天黑也講不完，于是就帶著人走了。
曾穆宸依舊坐在那里，垂著頭讓人看不清神色。一動不動，像是一個壞了的提線木偶。
她一步步走來，小布鞋踩著水泥地，最后來到了他的面前。
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有句話叫做“你朝我走來的路途，溫柔了萬般光景?！?p> 她取出了隨身攜帶的胡蘿卜圖案的手帕，蹲下來先是放下了那本童話集，然后用左手把他的頭抬起，右手的手帕輕輕擦拭他臉上的污漬。
翁書瑄的手帕一向很干凈，還帶有淡淡的肥皂香。
“你淋過暴雨嗎？”她很認(rèn)真的問。
但是他沒有回答，不知道是不想回答，還是聽不懂她在說什么。
“我家陽臺上一盆鐵海棠，下暴雨后爛了，但我沒扔?！币驗槲蚁嘈潘€活著，你跟它很像，所以我相信你也可以活過來。
曾阿公(曾爺爺）曾經(jīng)告訴她，有些人死了，但他的信仰還活在后世，有些人活著，但他生不如死。
“有空我?guī)闳タ纯矗f不定過幾天就好起來了，就又能發(fā)芽開花?！?p> “可是真的會好嗎？”
他感覺那些束縛他的枷鎖好像送開了一點。抬頭看向她，白皙的臉上還有淤青，迷蒙的眼睛好像有點發(fā)紅，漸漸閃起了淚光。
他看清了，小姑娘身上穿著白色的毛衣和黑色的長褲，明明外表也不出眾，在他眼里，卻是像童話里天使一樣降臨凡世。
翁書瑄沒有回答他，輕輕疊好手帕，收回了口袋里，拾起童話集站了起來。
“至少我不會丟掉它?！?p> 圓滑的大人擅長講善意的謊言安慰人，可幼稚的小孩子不會，他們會告訴你他們盡力后的結(jié)果。
與其倉惶地追著日落，不如靜待滿天繁星。
小姑娘一手抱著書，另一只手要拽他起來，曾穆宸這回倒是很配合的起來，看起來比她高半個頭。
“我叫翁書瑄，現(xiàn)在讀中班，你呢？”
“曾穆宸，大班。”
她向他伸手，光落在她身上，故事就此開章。
“不乖的小女孩在午后撿到了一只受傷的白貓，從此就有白貓陪小女孩等海棠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