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尚辭來到了傅深堪面前,傅深堪朝她行了個禮,她罷手。
“公子客氣,這里就我們幾人,我不喜歡那些繁俗禮數(shù)?!?p> 傅深堪低頭,淺聲說:“還是要的,我與將軍身份不同,是要敬重將軍的?!?p> 他說的平常好像真的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過,穆尚辭想看他的神情,但他卻垂著頭,從她的視線只能看到那茂密的睫毛扇啊扇,和那唇角掛著的笑容。
他們之間若無其事,卻是心照不宣。
穆尚辭聽他這話,總有幾分諷刺的意思,但是她不在意,她想他應當還是生氣的。
“陪我去挖掉地瓜來吧?!彼f,并不是詢問而是敘述,只不過通告一聲。
傅深堪嗯了聲,聲若細蚊。
影子的聲音卻突然插入:“公子,晚上冷,還是我與穆將軍一起去吧?!?p> 穆尚辭抬眼看著影子,眼里涼涼的,倒是和忠仆,是怕她吃了傅深堪嗎?是應該怕的吧。
未等傅深堪開口,穆尚辭一把攬著身旁的人,腳尖點地輕身一躍,半空中是傅深堪說不必的回音。
等到了沒人處,穆尚辭落地松開手,打趣似的說:“我想你的輕功不會差的吧?!彪S后飛身離去,傅深堪也緊跟其后。
這還讓穆尚辭說對了,傅深堪的輕功不差,反而是非常好,她的輕功幾乎沒人能跟的上,特別還是在她故意擾亂方向時沒一個人跟的上,就連穆尚青也不例外。
可等穆尚辭落地時,她本以為傅深堪早早被自己繞暈了卻沒想到他跟了上來。
穆尚辭皺眉,傅深堪與她不一定是友方,他的輕功對她來說只會是麻煩。
等傅深堪到了她跟前,她又稍稍放下心來,雖然很厲害但是還是沒有自己厲害的。
穆尚辭追過很多人,他們東拐西繞的但狼狽的永遠不會是她,追她的人狼狽的卻也不是她。
傅深堪的衣服不知被哪些樹枝掛到了,被撕的破破爛爛的,頭發(fā)凌亂,一副可憐樣。
特別是他因劇烈運動,平日蒼白的面色此時染上些許粉紅連眼尾都帶上一抹紅,光潔的額頭上布上了細細的汗水,月光下一照,像撒了銀粉一般。
若不是此時境況不允許,穆尚辭必要好好摸著下巴,砸吧砸吧,這不就是京城那些紈绔喜歡的。
嗯,也是她的菜,這可是好龍陽的公子哥們愛的菜,她常?;燠E煙柳,這審美嗎,也被那群狐朋狗友掰彎了。
不過好在她是女人,可以大大方方喜歡,不用像那些人,做賊似的,生怕家里人知曉,被打個半死。當然,這可是有活生生的范例來警示的。
“咳咳…,噥,這有片地瓜,你多挖幾個?!蹦律修o偏開了頭,那狗東西,眼里跟含了汪春水似的,又直勾勾的盯著她,看的她渾身不自在。
設(shè)想,這樣人,看起來可憐兮兮的,讓人忍不住揉揉,這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哪個會不喜歡嗎。
突然,穆尚辭覺得京里的那群狐朋狗友很正常,愛這種,嗯,她現(xiàn)在完全認同了。
她在剛才傅深堪趕到前,便已經(jīng)削了根樹枝,用來挖地瓜的,她將樹枝塞進傅深堪手中,也不管他作何反應,轉(zhuǎn)身便走了,她相信他不會傻到連工具都給了,還不會用。
不得說,傅深堪還是很聽話的,她把銀子給這地瓜地的老伯,在回來時,便見著那片低低的綠海中,一人蹲在地上,賣力挖出地瓜來。
月光恬靜,輕輕淌下,恍惚中蓋在大地上,薄如蟬翼。有月亮的夜晚星星總是暗淡的,穆尚辭躺在一堆疊的高高大大的草垛上。
她哼著不知名的調(diào)調(diào),頭枕在雙手上,嘴里還叼著跟細細長長的狗尾巴草,這是她看到中最好的。
“二十七…二十八……”
她在數(shù)那些暗淡的星,努力辨認它們,看見它們。
她躺在草垛上,沐浴在月光下,漫不經(jīng)心的數(shù)著星星,偶爾瞥一眼綠海中那一抹藍色,心中莫名的痛快,有種像喝了青絲谷的酒一樣。
痛快淋漓,冰涼,透徹,清醒,灑脫。
“穆公子,二十個地瓜夠了嗎?”
就在穆尚辭快睡著時,傅深堪的聲音一下讓她清醒了過來,她縱身一躍,穩(wěn)穩(wěn)地落在地上。
傅深堪蹲在地上,腳邊是一堆個頭飽滿的地瓜,確實不錯,她沒看走眼,地瓜是,人也是。
穆尚辭脫下披風甩給他,叫他包起來走了,他沒動,反而向穆尚辭走了過來。
穆尚辭疑惑,這是做什么,想造反嗎?
在女子疑惑的目光中,傅深堪將披風披在了她身上,他垂著眸子,認真的系好了帶子。
穆尚辭沒動,她一愣愣的看著傅深堪,這…她實在想不到,他會如此。
以德報怨?他不像是這樣的人。
最后傅深堪脫下自己的披風將那些地瓜包好了,“就這樣嗎?”
“什么?”穆尚辭沒懂他突然蹦出來的話,他將那地瓜背在了身上,也沒答,只是目光轉(zhuǎn)向了地瓜地。
穆尚辭明白了,但她卻起來逗弄的心思,在她年少時,也曾和那群哥們大半夜去偷人家的地瓜,別人是為了刺激,而她只是單純的想找找麻煩,她討厭循規(guī)蹈矩的。也厭倦了她那平淡痛苦的日子。
那時她,還沒有如今穩(wěn)重,是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女,卻與她阿姐天地之別。
她像少年兒郎一般,也與他們玩鬧在一起,斗蛐蛐,騎馬射箭,偷偷去青樓,也渴望做個大俠,他們還除了京中一大欺男霸女的惡霸,穆尚辭是他們玩的最瘋最野的。
她的后背上看上去光滑,細膩,但那上面曾鮮血淋漓,只因她的少年傲氣。
京城姑娘多是學琴學詩,繪畫,賞花,這些她也有,只是要瘋了些,半分溫婉的形象也沒有。
與京城第一才女形成巨大差別,以至于向穆家提親的人將門檻踏破,也沒一個人是求娶她的。
穆尚辭瞇了瞇眼,好像又回到了那時了,這熟悉的感覺蕩漾著她的心…
“姑娘!姑娘!”遠處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黑點向這里踉踉蹌蹌的走了過來。
穆尚辭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她看見傅深堪正要摸向腰際的錢袋手,便自然的抓住那只手,腳尖輕點,帶著人快速離去了。
等過了一個山頭,穆尚辭便帶著傅深堪落地了,她笑容狡黠,有幾分得意之色。
“看吧,跑掉了?!?p> “嗯?!焙芎喍痰幕卮?,語氣里沒有什么大的起伏,這么平靜,是秋日里平靜的潭水,風過不留痕。
沒意思,這么平靜的回答,讓穆尚辭的興致一下減了大半,她也淡淡的哦了聲。
“那走吧?!闭f完,她剛要縱身一躍,衣袖被人拉住了。
扭頭,是一雙含著星點笑意的黑色眸子,透徹明亮,一時間她呆呆的愣住了,不免晃了神
“我看到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卻讓她心臟跳的更快了些。
“什么,看到了什么?”她慌忙瞥向別處,目光落在一顆樹上,才定了神。
“你不是把錢給老伯了嗎?”
“你怎么知道?那你還要給錢?!蹦律修o心中罵了句傻子,喜歡送錢不是。
“我以為不夠,不然他為何出來?!?p> “呵,我給的多,他要么心地善良,不想多收,要么怕我薅禿了他的地?!?p> “薅禿了?”傅深堪不解,穆尚辭瞪了他一眼,眼神直白的罵人。
“給那么多,他肯定心慌,覺得我要薅完他一整片地,他不想唄。”
“嗯,不過我們沒把地薅禿,跑那么快干嘛?”他這句話問得認真,穆尚辭下意識的想答道,怕是還錢麻煩。
但她卻先抬頭看了眼傅深堪的神情,好家伙,擱著逗她完的。
傅深堪雖是問得認真,可他的表情可不是這樣的,眉眼里含笑,粉色的嘴角高高勾起,眼里略帶揶揄。
好在我嘴不快,穆尚辭狠狠剜了他一眼,他就是故意的,她想戲弄他,沒想到是自己被耍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看到了穆尚辭去給錢,可那老伯的小屋在地的遠處,在地里放眼去除了黑黑的樹,還剩什么嗎。
這廝,一點也不老實。穆尚辭的情緒不過幾個眼波間便也平復下來,她冷著臉,與傅深堪對視。
見她眼中冷淡,傅深堪以為她生氣了,便也收了笑容道了聲抱歉。
“怎么看見的?傅公子不聽話的很,不對?!蹦律修o自顧自的搖了搖頭,嘆了聲,“是太聽話了才對?!?p> 傅深堪懂她之意,他本不想說看見了的,但一時興起便也想逗逗穆尚辭,但沒想到將自己白送了。
他沉默,不知道是否拖出些東西來,穆尚辭發(fā)覺了,他卻沒這么早打算吐出些事,如今的時機不對,發(fā)展也不好,面對穆尚辭的暗諷,他只能裝傻。
見他不說話,穆尚辭幽道:“我這個人,也喜歡下棋,但我討厭別人的棋子在我的棋盤上走動。”
她頓了下,繼續(xù)道“我會將那顆棋子處理了,公子可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明白?!?p> “時候不早了,穆公子該回了?!彼届o的與穆尚辭相視,那雙眼又恢復了平靜,是偽裝。
穆尚辭不喜歡他的偽裝,她厭惡,竟生出來一股想不故一切撕碎他偽裝的沖動,她想闖入他的內(nèi)心,看看他。
面對他這回答,她也不意外,反正也敲打了一番,她本就不指望能聽到些有用的,他們之間,還沒走到開天窗的地步。
她心里莫名的煩,只覺得那雙眼暗淡了,像潭死水,令她惱怒,厭倦。
她也沒在作回答,朝來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