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整了兩天,按照計劃,前往仙河。
仙河是神族的境地,這段路程鐘琳瑯熟悉得很,不僅僅因為她是天上的神女,還因為這條河的前方就是秋眠山。
確切地說,仙河的起源就是秋眠山頂上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白雪之上,是她的神廟,香火不斷,受人祭拜。
奈何傅景策負傷前行,沒辦法乘風疾馳,只能靠著雙腿走,走得很慢,走一會就要休息一陣。
天氣越來越冷,而且還是個陰天。
鐘琳瑯迎著風走了一會,裹緊身上的素色斗篷,抬手將風帽戴起來,大聲問身后的傅景策,“還能走的動嗎?”
傅景策停住腳步,站了一會,額頭上冒起冷汗,勉強點了點頭。
鐘琳瑯往他那兒走了幾步,抬手摸摸他的額頭,還好,沒有發(fā)燒。
她想了一下,從袖袋里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來一小顆藥丸遞過去,“把藥吃了?!?p> 傅景策接過來,聽話地吃下去。
他看了她一眼。少女穿著一身斗篷,精致小巧的瓜子臉躲在風帽之下,帽緣一圈毛茸茸的絨毛,稱得她肌膚勝雪,益發(fā)可愛起來。
傅景策不自在地咳了一聲,說了聲走吧就自顧自地繼續(xù)往前走。
鐘琳瑯皺了皺眉。是她看錯了嗎,剛剛怎么感覺他的臉又紅了。
她把手腕上的白玉珠串摘下來,快步往前走,追上了傅景策。
鐘琳瑯一把抓住他的手,把珠串放在他的掌心,解釋道,“等會就要到神族境地了,你身上帶著這個,可以進入結界?!?p> 手上的珠串還殘留著她的體溫,傅景策抿了抿唇,點點頭,握緊了那珠串。
算一算時間,走了將近一天一夜,終于走到了神族的邊境。
有了珠串的加持,傅景策順利進入。
神境里不同于外界的寒冷,天氣是晴朗的,萬里無云,四季如春,路邊各類繁花似錦,頭頂時不時有仙鶴飛過,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見到這么親切的景色,鐘琳瑯差點高興得落淚。
傅景策正抬頭看著飛過的仙鶴,看見她熱淚盈眶的樣子,有點奇怪,“你怎么了?”
鐘琳瑯趕緊掩飾道,“哎呀呀,第一次進來,沒想到神境里這么暖和,哈哈哈,我好熱,哈哈?!?p> “……”傅景策有些無語地看了她一眼。
鐘琳瑯脫下斗篷,繼續(xù)往前走。
走到中午時又休息了一會,走到下午才隱隱約約看到仙河的輪廓。
鐘琳瑯拄著不知道從哪里撿來的樹枝,氣喘吁吁,但又高興地拍了拍傅景策的肩膀,“終于要到了,我腿都快廢了?!?p> “……”傅景策嘆了口氣,似乎在為她的體力而感到遺憾,他沒再說話,邁開步子又往前走了。
他身上的傷口還沒好,怎么這么能走?鐘琳瑯忍不住吐槽,這對自己也太狠了,她一個身體健康的人都覺得累,這個病人反而精神抖擻。
“等等我!等等我!”她不甘示弱,也追了上去。
神族的仙河是一個很大的湖泊,一眼望過去很難看到邊。仙河里住著仙蚌,還有神鮫一族。柳挽衣的靈氣散進仙河里,很難說具體在哪個位置,也許被仙蚌用來養(yǎng)珍珠了,也許被哪個神鮫當成補品吃了。
鐘琳瑯把斗篷和樹枝放到一邊,躍躍欲試準備下河。
“等會我下去的時候你就在這里等,不要亂跑?!彼屑毞愿赖?,然而傅景策聽了她的話只是靜靜看著她,也不說話。
鐘琳瑯也沒再管他,正要跳下去的時候,傅景策突然伸手把她拽了回來,力度很大,她差點撞進他的懷里。
“你干嘛!”她嚇了一大跳。
傅景策緊緊抓住她的手,把一根紅線系在她的手腕上,紅線上有個小鈴鐺,發(fā)出叮叮當當的脆響。
“別偷跑?!鄙倌昶岷诘难垌恋皿@人,沒有給她回答的機會,他縱身向仙河跳去。
沒有一點猶豫。
鐘琳瑯人都傻了,她下意識地去抓他,然而只能抓住他的一片衣角。衣角撕拉一聲被撕下來,鐘琳瑯止不住往后仰去。
她跌坐在地上,看著自己手上那片衣角,腦子里一片空白。
完蛋了完蛋了,這個傻瓜,不死也得殘廢了。之前她就和他說過,仙河是神族地盤,被施了仙法,對魔族之人很不友好,尋常魔族進去都會法力衰減,使不上力,更何況現在還是個受了重傷的魔族下去,仙河水會侵蝕他的傷口,讓他死在里面都是很有可能的。
鐘琳瑯沒由地心慌起來,她趕緊站起來,想著能不能使個仙訣把他給撈上來。
沒想到她剛剛想捏個訣,手腕就被那條紅線緊緊纏住,完全使不上法力。
她又試了很多次,每次都是這樣。
怎么回事?!自己的法力怎么被封了?鐘琳瑯大驚,看了眼手腕上的紅繩,伸手狠狠地去拽。
可沒想到那紅繩像是有了生命,每次她拉扯的時候都會化成一道紅光依附在她的手腕上,怎么樣都弄不斷。
這個神經??!居然在紅繩上下咒了!他就這么怕她逃跑嗎?居然連后路都不給自己留?這個傅景策,難道真的想死嗎!
鐘琳瑯急得跳腳。
仙河湖面一片平靜,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可是她知道,在平靜的水面之下,一定是波濤洶涌。
她頹坐在湖邊,臉色蒼白。
一個時辰過去了,湖面很平靜;兩個時辰過去了,湖面依舊平靜;好幾個時辰過去了,天都黑了,湖面還是沒有一點變化。
鐘琳瑯手腳冰涼。
忽然有一陣風略過,帶著清新的草香。
她轉頭看去,那陣風現出真身來,是位穿著青衣、頭發(fā)披散的俊朗男子,原來是山神。
仙河附近除了秋眠山還有一座蒼山,看來這應該是蒼山山神。
蒼山山神朝她走近幾步,看清了她的臉,認出了她,立馬恭恭敬敬做了個揖,“神女大人?不知神女大人怎么臨幸于此?”
他感到奇怪。按理說,神女這個時候不應該在天宮里陪著天神嗎,怎么會在這里,而且看起來像失了神。
鐘琳瑯如臨大赦地跑到他前面,伸出系著紅繩的那只手來,激動詢問道,“這個,你能解開嗎?”
山神愣了一下,仔仔細細觀察起來。
他想了一下,用了好幾個常用解咒的方法,可都是行不通。山神雖然很不愿意在美麗的神女面前失敗,可還是不得不承認道,“這咒下得古怪,小神不才,請大人恕罪?!?p> 神女在這出現就夠奇怪的了,手腕上有條下咒的紅繩就更奇怪了。
聽到山神這么說,鐘琳瑯有些失望地垂下了手。她現在法力被封,和凡人無異。
不過……“對了,山神,你有沒有藤條?借給我使使?!辩娏宅樝袷窍氲搅耸裁矗种匦氯杠S起來。
山神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用處居然是提供藤條。本來他來仙河是帶自己的仙鶴來喝水,不過眼下也不知道那只鶴跑哪去了。算了,誰說物質的幫助不是幫助呢?
他不敢怠慢,趕緊說了聲好,右手捏了個訣,默念仙法,只見一道綠光從遠處閃過來,不一會他的左手掌心上就出現了一條仙藤。
鐘琳瑯道了聲謝,喜滋滋地接過來。
她將藤條放在仙河水中。
仙藤遇水,生出萬枝,隨水而走。
也許這個方法可以把傅景策撈上來,不管是生還是死。正所謂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仙藤游走了好久,上來的時候除了傅景策什么都撈到了:好幾顆鮫珠、十幾顆珍珠、一大堆水草,還有好幾條草繩。
“……”鐘琳瑯泄了氣。旁邊候著的山神問她還要不要藤條了,她心力交瘁地揮揮手,讓他離開了。
從黑夜等到白天,湖面還是一片平靜。
鐘琳瑯的心逐漸沉了下來。
她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走到了湖邊。湖面波光粼粼,映出她的臉。
一張略顯憔悴的臉。
鐘琳瑯嘆了口氣,想著自己要不要也下去看看??伤F在沒了法力,下去也下潛不了多久。
她正猶豫著,突然一道黑影從水下直直沖上來。
強大的沖擊力讓鐘琳瑯跌坐在地上,渾身濕透的傅景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他發(fā)絲上的水珠滴下來,落在鐘琳瑯的臉上,很涼。
傅景策將手上緊緊攥著的珍珠塞給鐘琳瑯,眼尾微紅。他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離,下一秒竟直接暈倒了。
他能從水下出來,已然是個奇跡。
“傅景策你醒醒,幫我解開紅繩,”鐘琳瑯著急喊他,“你不解開我怎么救你啊?!?p> 沒有回應。
神境外的世界寒風大作,終于落下了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