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大把大把灑下來,傅景策站在宸陽宮的高臺之上,仰頭看著天邊。
天邊景色極好,霞光萬道。
阿陸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主上在想什么。
早晨的風(fēng)很涼,吹得臉頰有些紅。
傅景策垂下頭思考了一會,然后慢慢抬起手來。
手掌上赫然出現(xiàn)一只小巧的靈鳥。
靈鳥周身散發(fā)著微光,它正低下頭,好奇地用喙啄著傅景策掌心的肌膚。
傅景策慢條斯理地摸著它光潔的羽毛。
“阿陸,”他問道,“從魔宮送信到天宮,要多久?”
阿陸想了想,輕聲說:“用靈鳥傳信的話,一天時間應(yīng)該是夠了?!?p> 他看了一眼那只靈鳥,不明白為何主上要這么問。
傅景策從袖袋里拿出一個小小的信卷,綁在那靈鳥的腿上。
他放開了靈鳥。
靈鳥展翅,直直向天上飛去。
傅景策目送它離開,波瀾不驚的眼眸中竟也帶了一絲期待。
信會送到天宮去,送到她的手上。
阿陸有點兒不解:“少主,這是要送信給天宮?”
他怎么不知道少主在天宮還有內(nèi)應(yīng)。
傅景策沒有回答他,語氣淡然地反問:“阿陸,你說,會有人見死不救嗎?”
阿陸沉吟著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刁鉆的問題。
所有都是有前提的:如果有人希望你死,那當(dāng)然會選擇袖手旁觀;如果有人要你活著,那么一定不會見死不救。
這些道理少主何嘗不明白呢?
但他都這么問了,阿陸只能搖頭道,“不會的,我相信不會的?!?p> 傅景策笑了一聲。
“我也信……”眼眸中暮靄沉沉,傅景策嘆息道,“這最后一次。”
這是他最后一次對鐘琳瑯抱有期待了。
他很想看看,她對他是否還留有最后一絲心軟。
阿陸并不明白他口中的“最后一次”是指什么,之前忙于雜事,他都沒怎么待在少主身邊,看樣子是錯過了很多東西。
傅景策收回目光,很快便轉(zhuǎn)了話鋒,“我們回去吧,就等著看好戲吧?!?p> 阿陸道了聲是。
柳挽衣坐在鏡子前面,愣了會神。
她將傅景策囑咐她的話細細咀嚼了一下,很快便回過神來。
其實,傅景策交給她任務(wù),她的心里是高興的。
這說明,他開始對她敞開心扉了。
柳挽衣相信,陪伴才是最長情的告白。
看了眼天邊,她知道時機到了。
她抬手,將梳好的發(fā)髻揉亂,然后揚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她用了十足的力度,白嫩的肌膚迅速紅腫起來,微微發(fā)麻。
柳挽衣對著鏡子看了一會,對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十分滿意。
她站起身,打開門,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侍女們正在灑掃,看見她這副瘋了的樣子都被嚇住了,面面相覷,卻又不敢上前阻攔。
柳挽衣的目標(biāo)是瑾泓的不夜宮。
不夜宮前重重把守,布滿結(jié)界。
她還沒來得及沖上去,就被結(jié)界震開。
柳挽衣一狠心跪在地上,哭泣著磕頭,一下又一下,額頭都磕出了血。
守著宮門的衛(wèi)兵看她磕得可憐,想了想,進去通報給了瑾泓。
瑾泓本來正坐在里面一邊喝茶一邊看書,聽到有人來報,只是淡淡地抬了一下眸,“誰在外面?”
衛(wèi)兵搖頭,“看著面生,她不??念^,說自己是少主宮殿里的,想見一見尊上?!?p> 瑾泓喝茶的動作一頓。
他站起身來,衛(wèi)兵將他帶到門前。
瑾泓現(xiàn)身走了出去。
他俯視著地上跪著的柳挽衣,只見她的額頭早已淤青流血,眼淚汪汪,臉頰微腫,眼神里還帶著慌張,看起來十分可憐。
他覺得十分稀奇。
見到了正主,柳挽衣停止動作,十分激動地去拉扯他的衣角,泫然欲泣:“尊上,尊上!您要救命啊,少主他……少主他……”
后半句話她哽咽得再也說不出來。
瑾泓皺著眉頭有些嫌棄地躲開她的手,聽見她提到少主,又忍不住問道:“你好好說,少主怎么了?!?p> “少主他,”柳挽衣索性豁了出去,哭喊道,“少主自戕了!”
瑾泓本來以為沒什么事,可是聽到“自戕”這兩個字之后突然愣了愣,有些不自覺地拽起柳挽衣的手,不確定道,“你說什么?”
他的力度很大,柳挽衣的手臂給他握得生疼。
她又重復(fù)了一遍,“少主自戕?!?p> 瑾泓這下是徹底反應(yīng)過來了,皺皺眉頭松開手,匆匆往傅景策的宸陽宮趕。
他是討厭他,可是倒沒想過讓他現(xiàn)在死。
魚上鉤了。
柳挽衣跟在瑾泓后面,暗暗松了口氣。
瑾泓匆匆忙忙趕到宸陽宮,看見侍女侍從們跪了一地,全都在掩面哭泣。
他的一顆心沉了下去。
走到傅景策的寢殿,發(fā)現(xiàn)里面一片混亂,床上的被子胡亂窩卷著,不用細看,就能發(fā)現(xiàn)上面好大一塊血跡。
他伸手去摸,還是濕潤的,未干。
“傅景策?”瑾泓心說怎么沒看到人,高聲喚了一聲。
沒有回應(yīng)。
瑾泓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哥?!鄙砗髠鱽砩倌赉紤械穆曇?,“我在這?!?p> 自從母親死后,傅景策再也沒喊過哥了。
久別重溫,略有生疏。
瑾泓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接受這個稱呼,竟愣住了原地,都忘記了思考。
直到背后傳來一陣劇痛,他才反應(yīng)過來,不可置信地往后看去。
“哥?!敝灰姼稻安呤治辗褐t光的赤水劍,笑容燦爛,“我在這呀?!?p> 宛如地獄里索命的惡鬼。
魔宮外的徘徊花忽然落下,落到了塵埃里。
過了一天,傅景策的信,鐘琳瑯收到了。
她也大概了解到了事情走向。
從今天早晨開始,天宮里就一直有人在討論說魔宮亂了天。
說是小魔神傅景策,順利篡位成為新一任的魔君,而他的兄長瑾泓卻不知所蹤,多半是被殺了。
搖著扇子閑談的老神仙們一致覺得,雖然瑾泓為人心狠手辣,但傅景策作為他的親弟弟,也不能親手刃兄,這樣做有悖倫理。
“他一個嗜血的魔道,講什么倫理?”有人這樣說。
討論得熱火朝天的神仙們覺得十分有理。
他們聊得輕松,可是鐘琳瑯卻笑不出來。
明明說好傅景策成為魔君的時間是驚蟄,可是現(xiàn)在離驚蟄還有幾天,怎么時間提前這么多?
按道理絕對不應(yīng)該啊。
長生也聽到了大家的討論,也十分不解。
時間出錯了。
他看著坐在桌前愁眉苦臉的鐘琳瑯,來不及安慰,湊過去看了看信。
鐘琳瑯等他看完之后就把信給燒了。
信一看就知道是傅景策寫的,他在信里說,自己生命垂危,希望她可以下凡營救。
她什么時候有拯救魔道的義務(wù)了?
而且他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都成功上位了還說自己性命垂危,她就不相信那么大的魔宮找不出給他療傷的靈藥。
話雖這么說,可是她居然不想讓他死。
她被自己嚇了一跳,罵自己是不是瘋了。
看得出來她的猶豫,長生乞求她一定要去救一救少主。
雖然其中諸多疑點較多,可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長生這樣勸說她。
鐘琳瑯心煩意亂,干脆把他揣到袖袋里,眼不見心不煩。
救什么救,反正傅景策肯定死不了!
要是蹚了這一趟渾水,指不定會惹出多少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