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蕭潛鶴
“小師叔雖然在觀中主事,但日后還是要回蕭家的,用的是俗家名字,平江郡內稱他諢號‘潛鶴’。雖然名聽起來與我相同,但他與我可不是一輩的,等你見到他,可切莫妄言?!?p> 王三花是個絮叨的話癆,除了一些迎仙觀的秘密避而不談,他幾乎都要把底給姜鈺抖落出來了。
他對著姜鈺嘀咕:“小師叔近日對蕭家的事情頗為犯愁,我最后再勸你一句,不要觸他眉頭。”
姜鈺依舊抱著要見一見蕭三演的態(tài)度,淡定的搖了搖頭。
王三花很無奈,他從廚房順了碗素面,小心的端著,帶著姜鈺來到了蕭三演的院落前。
說是院落,不如說是一個野廬,院門頂頭還鋪設了一些稻草,積壓著綿糖似的雪。
上面掛著一個刻著“靜心”二字的牌匾,邊緣有些泛白。
道觀立于臨安城外洪溪山半山之上,而野廬又是在道觀的最邊緣位置,天降小雪,山間回蕩著幾聲鶴鳴,天地間清幽靜美,讓人心生平和。
姜鈺細細琢磨著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小師叔。
潛鶴?
莫不是一個專心修行的道人?
門外傳來了‘邦邦’兩聲,擾了屋內的清凈,一縷白煙在空中拐了個彎,晃晃悠悠扶搖而上,坐在蒲團上打坐的男人睜開了眼睛,露出了青碧色的瞳孔。
怪哉,這人竟然是碧瞳兒。
王三花傻呵呵的笑聲緊隨著敲門聲傳來:“小師叔,我給您把廚房的面端來啦,您先吃了再修行吧?!?p> 里邊傳來聲音:“我已經用過飯了?!?p> “那,那你就當做宵夜吃。”
日頭還未完全落下,哪有叫人吃宵夜的事?他裝傻充愣道,“小師叔,我找你有點事?!?p> 半晌后屋里才說話。
“就放在門口,我一會就來拿?!?p> 王三花摸了摸鼻子,尷尬的看向姜鈺,小聲道。
“姜居士,小師叔性子古怪,還望見諒?!?p> 姜鈺笑了笑,伸手敲了敲房門:“蕭道長,在下姜鈺,慕名而來,還望蕭道長能與在下見一面?!?p> 此話說完,總算是有了些動靜。
房門猝不及防的被拉開來,背后的陰影中露出了半張臉。
男人只用了長繩把頭發(fā)束在了身后,身形十分單薄,他的皮膚非常白,像雪似的,又著了一身白衣,迎著光讓人有些刺眼。
姜鈺條件反射般眨了眨眼睛,身前的男人長相俊美,氣息內斂,一雙斜長碧眼隱隱透著紫光。
這是把眼睛給煉成了法寶?這得達到什么修為才能做到?
蕭三演看了看姜鈺,轉頭看向一旁目光四處亂看的王三花,語氣嚴肅。
“王師侄,這是怎么回事?”
空氣似乎有些凝滯,王三花話語都低沉了下來:“小師叔,這位是姜居士?!?p> 姜居士?
蕭三演皺著眉頭,視線轉向姜鈺,上下審視了一番。
少女一身青衣,背著一把比人還高的斬馬長刀,腰間垂掛著紅色的葫蘆,相貌清俊,一雙狐貍眼中澄澈非常,眼下兩點紅痣平添了幾分妖異氣息,但此人靈炁精純,步履無聲,倒像是那些自詡正派的弟子。
姜鈺知道對方在審視她,她倒也坦然,只是輕聲笑道。
“見過蕭道長,在下姜鈺,機緣巧合之下聽聞到近期蕭家的遭遇,又在觀中與王道長聊了許久,知曉了這個情況,想來問問可否帶在下一同去蕭家?”
蕭家的事情?
蕭三演冷然的神情忽的愣住,凌冽的眼風掃過王三花,后者畏畏縮縮往后一躲,手中面湯不曾灑落分毫。
姜鈺老神在在,并不在意兩人間的動靜。
一縷青絲從耳畔滑落,他垂下了眼眸,轉身走進了屋子。
那聲音像從香爐中逸散的煙塵。
“進來說話吧?!?p> 王三花輕輕咳嗽了兩聲,端著湯面向姜鈺示意,姜鈺也不客氣,點了點頭,二人一道走了進去。
屋內陳設十分簡單,一桌一椅一書架,一畫幾書一蒲團。陰燃的炭盆散發(fā)著余熱,烘烤的屋子暖烘烘,桌上獸紋香爐燃著沉香,寥寥升起讓人心神安寧。
讓姜鈺頗為意外的是,掛畫旁橫放著一柄長槍,呵護的十分細致,銀光锃亮,細觀其紋路有青蟒躍空雕刻在槍身,隱約有尖嘯入耳,能震懾邪祟妖靈。
這是個上品法寶。
蕭三演坐回了蒲團上,抬眼望了望二人,目光停留在了姜鈺身上,開口說道:“你很厲害,應該不是為了揭榜的那點錢財才想去蕭家的吧。”
姜鈺拱手。
“蕭道長料事如神,我不為錢財,只是想要尋一個人而已?!?p> 王三花聽的此話放碗的動作都頓了頓,側了側身子站到了蕭三演身后。
光明正大的聽,總比偷聽來的名頭好聽一些。
蕭三演只是微微瞥了他一眼,口中說道:“蕭家的事情,也不算的什么秘密,大半臨安城的人都多少知道一些,我不知道姜居士想要做什么,若是違背道義,背離良心的事情,那就恕蕭某愛莫能助了。”
她微微皺起眉頭,做出一幅思索的模樣來。
“此事說來話長,蕭道長,在下來自蜀中銜云山,家中有一長輩離開之前托人帶話告知我在平江郡等他,但我來此地已經過去快半年了,一點消息都沒有,索性打探了一下臨安城的事情,這才知道蕭家出事?!?p> “我那長輩最為熱心,聽聞前段時間有位揭榜的大能,自稱是從蜀地來的,后面便沒了消息。時間也與他傳話的時間對得上,我這才動了心思,想要來迎仙觀碰碰運氣打探一番。”
原來是這個事情。
蕭三演回憶起前段時間確實有一個自稱是蜀地來的修行者到了蕭家,他面見了蕭老太爺,后面也就不知道蹤跡了。
老太爺也是在那段時間后就無法見人了。
這兩件事情難道有什么關系么?
屋內半晌無聲,只有炭盆中偶爾爆出的火星飄了起來。
所以蕭三演此時說話顯得非常突兀。
“既如此,不知道姜居士身手如何?”
???身手?
一旁光明正大偷聽的王三花有些懵逼,但另一旁站著的姜鈺嘴角卻擒起抹笑來。
這是松口的意思了。
她握著腰間的紅葫蘆,拇指輕輕摩擦著上面的雕紋。
銜云飛刃這件法寶能與‘無字天書’乾坤游仙錄齊名于星衍宗,不是吹出來的名頭。
姜鈺得到銜云飛刃的時候還是個幾歲的小女孩,那時候她沒有登仙,更沒有游仙錄,可以說銜云飛刃是她最拿手的法寶了。
若要說實力,這就是她的實力,是她的底氣。
姜鈺長長吐出一口氣:“愿與蕭道長一試?!?p> 話音剛落,幾道銀光細閃而過,掀起了蕭三演垂下的鬢發(fā),削落了一縷發(fā)絲。
而蒲團之上,再無人影,仿佛從未有人坐在過上面一樣。
身后的房門瞬間洞開,停滯的風雪又被卷起,陣陣寒涼隨著罡風席卷,撲滅了屋內殘存的溫度。
王三花眨了眨眼,只感覺幾道虛影閃過,刮起了刀風。
他趕忙快步踏出房門,卻見到帶過來的姜居士一臉凝重的站在門口,身旁環(huán)繞著十一把鐮葉飛刀,宛如護法神女,而她目光所指,正是自己的小師叔。
蕭三演垂下頭,看著手掌中靜靜躺著的鬢發(fā),沉默不語。
他手拎著那把青蟒躍空的紅纓長槍,槍尖向下,整個人猶如一棵孤松,好似一直就在雪地之中站著,并未挪動位置。
一息不到,已過數招。
這樣的動靜下,姜鈺卻沒感覺到對方一絲靈炁外露。
踢到鐵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