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聚首

　　臘月初六，雪消云霽。

　　還有兩日便是臘八，蕭府卻沒有一個過節(jié)的氣氛。

　　這頭王三花剛從外頭回了蕭府院子，另一頭，蕭府門口駛來了輛馬車。

　　門房處的林先生瞧見馬車停了下來，趕忙迎了上來。

　　車夫?qū)⒑熥酉破穑镱^探出來一個披著白色大氅的俊朗少年，瞧著個子不高，模樣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膚色蒼白，能瞧見皮下青藍色的脈絡(luò)。

　　他一抬頭便看見林先生，面上一喜，但還是顧著禮節(jié)俯身一禮，這才抬起頭來：“林先生！”

　　林先生見狀也回了一禮，笑著寒暄道：“原來是姜家小九，許久不見了，不知姜老太君身體可還好？”

　　少年白皙的臉蛋幾息之間就被寒風(fēng)凍的通紅，悄悄捏緊了大氅，用細(xì)密的軟毛擋住了臉，他張了張嘴剛想說話，車內(nèi)傳出一聲咳嗽，伸出來一只春筍嫩蔥般的軟手來，他趕忙上前將人扶了出來。

　　“林千羽，你怎得不問問姜家三娘如何？”

　　林先生臉色一變。

　　赤紺色衣裙恍惚若火，她一步步緩緩走了下來，入鬢長眉之下是雙眼尾微翹的丹鳳眼。

　　林先生被她瞥了一眼，心神有些恍惚。

　　許久不見到對方，雖然知道她少時就長相極美，如今年近不惑不似少女，但眉目之間春意瑩然，更不說她膚如白雪，胭脂妝點之下，更是粉面含嬌，貌若桃李。

　　這是姜四娘，姜仙泉。

　　那少年，正是姜家記在她名下的小輩，族里行九的姜謙。

　　“哼。”

　　聽到這聲冷哼，林先生醒過神來，收斂了神色，躬身請道：“四娘子，沒想到今日是您來蕭府，林某有失遠(yuǎn)迎。”

　　“林千羽，你這基本的功夫，可退步了不少啊，就這也能被我蠱惑住?！?p>　　“你們這蕭府，怕不是早就被漏成篩子了吧。”

　　“四娘子盡跟林某開玩笑，蕭府自然如銅墻鐵壁，任誰來也逃不過去?！?p>　　林先生面色如常，側(cè)開身子邀道：“四娘子請，小九郎請?！?p>　　“林先生可不要厚此薄彼，只請了小九和泉姑姑進去。”

　　后頭一陣馬蹄銀鈴聲響起，幾人轉(zhuǎn)過頭去，瞧見幾匹高大的駿馬停在了馬車后面，從馬上傳來道清脆的笑聲。

　　馬背上坐著個玄色勁裝的女子，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jì)，頭上束著發(fā)帶，模樣十分干練。

　　她瞧見林先生身后站著的姜仙泉二人，十分欣喜地喊道：“泉姑姑，小九！”

　　“我道是誰，原來是夏家的無妄丫頭。”

　　不等主家林先生招呼，姜仙泉倒是笑著開了口，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點頭稱贊道：“兩年不見，修行倒是沒落下?！?p>　　夏無妄翻身下馬，身后跟著幾名夏家的仆從走上前來，抬手抱拳道：“我原想著等年關(guān)過了，再去一趟江塘城看看姑姑，約小九去觀潮節(jié)玩呢，還好領(lǐng)了這趟差事，沒想到這會就能見到姑姑和小九，不然怕不是我要撲個空。”

　　說罷她微微側(cè)過頭，沖著姜小九眨了眨眼，后者縮在大氅的毛領(lǐng)子后，露出憨憨的傻笑來。

　　姜仙泉瞧著兩個小輩的小動作，只當(dāng)自己瞧不見，沖著他們抬了抬下巴：“走吧，聽說王家臨淵小子和白家的小岫子都提前到了，就只等咱們了，可別讓潛?dān)Q等著急了?！?p>　　一行人這才簇?fù)碇M了蕭府。

　　因是冬日里，天氣寒冷，又因府上遇上事，來往仆從行色匆匆，面色都十分嚴(yán)肅，面對貴客，皆是俯身行禮，趕忙就離去了。

　　姜謙走在姜仙泉身后，慢吞吞的左右看了看，覺得十分好奇。

　　“小九可是許久都沒有出來了？”

　　夏無妄放慢了腳步，低下頭悄聲問道。

　　他這會走動起來才感覺身體有了些溫度，見著眾人都沒說話，只好也低聲回答她。

　　“無妄姐，我已經(jīng)有快一年沒有出過門了，若不是祖母囑咐姑姑一定要帶上我，我還出不來呢。你也知道我這身子，像個破布口袋，裝什么天材地寶進來，也就是全部漏出去的份，就這情況，基本都是走不出平江郡的。”

　　夏無妄噗嗤一笑：“哪有人把自己比作破布口袋的，傻小九，等這里的事情辦完，約莫這年關(guān)也快結(jié)束了，姐姐領(lǐng)你上元看燈會去。”

　　少年眼睛一亮，興奮的點了點頭，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

　　“太好了，那就一言為定！”

　　“你兩個小家伙，可別盡惦記著出門玩去?！苯扇D(zhuǎn)過頭來，慢悠悠說道，“這次來蕭家是有正事，可能還會有危險，小九是不允許離開我身邊的，要約著出門，起碼得等到回了江塘再說。”

　　“這能有什么危險？”

　　夏無妄干笑了兩聲：“泉姑姑，不就是來蕭家商量關(guān)于我們幾家出現(xiàn)與蕭老爺子相同病癥的人的事情么？我想那定是邪祟妖靈作怪，那就鎮(zhèn)壓下去便是，能有何難？”

　　姜仙泉眸色深深的看了她一會，又把頭轉(zhuǎn)了回去，姜謙拉住她的衣袖，悄聲耳語道：“無妄姐，姜家沒有人出現(xiàn)和蕭老爺子相同的癥狀……”

　　哈？

　　夏無妄愣了愣，她還算得腦子靈光，一瞬間便想通了其中關(guān)竅。

　　她居然這么大咧咧的在泉姑姑面前說出來了……真是……

　　“無妄姐，你還真是一張破嘴?！?p>　　前頭剛轉(zhuǎn)過回廊，盡頭處響起了道欠打的聲音，夏無妄皺起眉頭去看，瞧見了一張讓人生厭的臉。

　　少年長得高大，抄著手依在門廊上，見到她回過頭看見自己，笑著挑了挑眉。

　　“阿祟，說的什么話？向夏娘子道歉。”

　　白岫從他背后走了出來，皺著眉頭拍了拍他的手臂，一臉歉意的向夏無妄說道：“見過泉姑姑，無妄，小九，好久不見?！?p>　　原來是白岫和她族弟白破祟二人。

　　“原來是你姐弟倆，小阿祟，好大的火氣?！?p>　　姜仙泉垂下眼睫瞥了他一眼：“幾年不見，長大了不少，脾氣也大了不少啊?！?p>　　“泉姑姑?！?p>　　白破祟被這一頓訓(xùn)，老實了不少，站到了白岫的身后。

　　姜仙泉笑瞇瞇的走上前來，上下打量了白破祟一番，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轉(zhuǎn)而瞧著白岫露出了十分溫和的神情：“小岫子，你到的早，想來知曉的更多一些，不如跟你泉姑姑聊一聊，什么是五家都出現(xiàn)了蕭老爺子同樣的病癥?！?p>　　“我們姜家可沒有人有這樣的病癥。”

　　“泉姑姑?！卑揍秱€子矮她一頭，說話卻并不矮一頭，“這并不重要，若是我們在這件事上有所懷疑，那定是會避著姜家共同議事，但潛?dān)Q卻還是將姜家召來了，您應(yīng)當(dāng)知道他的用意?！?p>　　“如此，甚好。”

　　姜仙泉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緩緩點頭，抬手招了招：“那便走吧，林千羽，帶路，你兩個小家伙可得跟緊了?！?p>　　“泉姑姑慢走，小岫子隨后就到?！?p>　　林先生朝白岫點頭，匆忙上前領(lǐng)著姜仙泉幾人往前走去，她在原地站定，等到這幾人走遠(yuǎn)才慢慢轉(zhuǎn)過了身。

　　早晚姜家都會知道這件事情，在議事前后都無所謂。

　　要讓蕭老爺子清醒過來，少不得需要姜家的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