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3.壯金湯之帝里
幾名衙役過來驅(qū)趕田二丫。
田二丫想看鄭元升越走越遠(yuǎn),忍不住落淚:“大人,民女這一生只穿這一次嫁衣,你們行行好,通融一下,讓我和鄭元升見面說幾句話吧!”
“大膽女子,你在這里大呼小叫,擾亂秩序,朝廷不定你的罪,已經(jīng)寬容你。你不要在這里胡鬧,趕緊退下?!?p> “大人,民間有慣例,新娘子出嫁不能后退,請大人高抬貴手,給民女一點(diǎn)點(diǎn)時間?!?p> 多羅貝勒見周圍的百姓和囚犯扭著頭往向后方,他身后的侍衛(wèi)臉上有也有動容的神色,忍不住撥馬向后行。
阻擋田二丫的官兵看到他來忙跪下。
多羅貝勒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眼神中帶著殺氣:“什么人?竟然敢干擾本貝勒執(zhí)行公務(wù)?”
“大人?!碧锒痉路鹂吹搅讼M垲^,“啟稟大人,民女想見一見囚犯鄭元升,和他單獨(dú)說幾句話,請大人……”
“放肆!”多羅貝勒怒喝,“囚犯豈是你想見就見的?來人,把這個擾亂公務(wù)的女人拿下,重打三十大板?!?p> “慢!”佟巴特高呼一聲,奔上前來。
“原來是佟校尉?!倍嗔_貝勒看到他奚落,“佟巴特,你已經(jīng)被朝廷貶為從七品武散官,竟然在本貝勒面前妄言,該當(dāng)何罪?”
“多羅貝勒,非是我以下諫上,而是,大人要重罰這名女子,實(shí)在不妥當(dāng)?!?p> “這名女子與你有何關(guān)系?”
佟巴特昂首而立:“無干。卑職不愿看到一位女子因?yàn)橹厍橹亓x來送夫君,而被大人重罰?!?p> 多羅貝勒嬉笑:“原來你觸景生情,眼見別的女人多情多義,再想到你的福晉因?yàn)槟戕k差不利,跟你大吵大鬧,里開始不是滋味。”
佟巴特磨牙,在京城的時候,兩家就不對付。他比多羅貝勒年輕幾歲,平時對這個同樣靠家族萌庇卻不得朝廷重用家伙,輕蔑幾分,沒想到今天卻受之嘲笑。
“按說,咱們同是皇親國戚,你既然開口,這個面子,我得給你。可是。”多羅貝勒話音一轉(zhuǎn),“這些囚犯多達(dá)幾十人,如果各自的家人都來奉行,耽誤時間,豈不是誤了朝廷的差事?佟大人,對不住了。把這個礙事的女人給我拉下去?!?p> “貝勒爺?!敝荛L奎出列,躬身道:“那位姑娘說的有理,新娘出嫁不能后退,請大人寬容他們片刻,讓他們夫妻見上一面。”
多羅貝勒勃然大怒:“好你個周長奎,我知道你們武備院征購兵器立下汗馬功勞,得到皇上的嘉獎??墒牵噬匣噬舷铝蠲易隹瓶嘉璞装缸訄?zhí)行監(jiān)督,你敢抗命不成?
“卑職不敢,卑職只是聽說當(dāng)?shù)貞T例,成親這天,新娘子最大。路遇新娘,官轎也必得讓路,否則,前行的路途不順利?!?p> 多羅貝勒擰眉,問佟巴特:“當(dāng)?shù)卣嬗羞@風(fēng)俗?”
“我來此地任知府的時間短,就被貶職,不清楚。不過,我聽聞,康熙爺前些年在江南微服私訪,路遇新娘的坐轎,立刻讓士兵改道繞行。”
多羅貝勒見周圍百姓議論紛紛,也怕別人說他不講人情,就順勢瞪他一眼:“你既知此事,為何不早說?”
“我以為您知情?!?p> 多羅貝勒臉色一變,佟巴特這話襯得他和皇家關(guān)系不親密又孤陋寡聞。他強(qiáng)壓怒火,指著田二丫:“那名新娘,本關(guān)見你有情有義,特意寬宏大量,容你去見鄭元升,有話趕緊說。”
“謝大人?!碧锒敬笙玻崎_衙役沖到鄭元升的身邊。
鄭元升看田二丫站在自己的面前,張嘴無言,眼淚先掉下來。
田二丫摸著鄭元升脖子上的枷鎖,看他腳上拴著鐵鏈,皮膚磨破,心疼的直掉眼淚:“您受苦了,四少爺”
鄭元升顫著聲音道:“我不再是鄭家四少爺,你趕緊離開?!?p> “我不走。你是不是鄭家四少爺都沒有關(guān)系。在我的眼里,你是我的夫婿鄭元升?!碧锒境吨砩系募t嫁衣,“你看,這是你為我定制的嫁衣,我穿上了?!?p> 鄭元升看她上身穿著精致絲綢的紅嫁衣,下身穿著紅色粗布羅裙,明白他當(dāng)日付的定金只夠做一件上衣,裙子定是二丫親手縫制。他想伸手去摸,又觸刺般立刻收回,眼神漠然又絕望:“我已被流放寧古塔,給人為奴,可能回不來。我們成親約定沒有存在的意義。你就當(dāng)從來不認(rèn)識我這個人,重新開始你自己的生活?!?p> “你流放外地多少年,我就會在這里等你多久?!?p> “別傻了。你知道我發(fā)配的地方是什么的環(huán)境?寧古塔為苦寒之地,條件極為艱巨惡劣,離此地路途遙遠(yuǎn),走過去要三四個月,很多人在路上忍饑挨餓、受盡折磨,都走不到那里。即使僥幸到了寧古塔,我們也要給披甲人當(dāng)奴才,做苦役,天天勞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沒有半點(diǎn)自由,也毫無尊嚴(yán),受別人的侮辱。披甲人也可以任意剝奪我們的性命。我已然沒有未來,你何必再跟我這樣性命都難以保住的人在一起。”
田二丫急眼,大聲嚷道:“不就是發(fā)配去寧古塔嗎?瞧你這點(diǎn)兒出息,至于哭天抹地喊著回不來嗎?”
“二丫?”鄭元升怔住,落下的眼淚也忘了擦。
“寧古塔的氣候和環(huán)境再差,也有人住。別人能生存下來,你就不能嗎?我昨夜在你老師家的書房里查了半天,總算知道寧古塔是什么樣的地方。它是大清朝太祖皇帝曾祖父居住之地,太祖皇帝曾祖父
生下六個兒子都曾居住在那里。有一位讀書人寫寧古塔是“南瞻長白,北繞龍江,允邊城之雄區(qū),壯金湯之帝里?!蹦抢锸谴笄宄母5?,皇子貴族以前都在那里生活過,你不能像他們一樣熬下去嗎?”
鄭元升喃喃的道:“南瞻長白,北繞龍江,允邊城之雄區(qū),壯金湯之帝里。這么難背的詞,你也背下來了?”
“對?。∥铱偟弥滥惆l(fā)配的那個地方是什么樣?。课矣X得既然有人夸它是好地方,肯定也不會一無是處,差的讓人待都待不下去?!?p> 鄭元升依然很絕望:“就算我能熬下去,又能怎樣?我們這些被貶為奴的人,就是生下后代也沒有辦法改變?yōu)榕拿\(yùn),世代都將是披甲人的奴隸。我的名字刻在我耳朵上面,就像是烙印一樣,永遠(yuǎn)都擦不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