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丫跪在田老漢身前,磕下一個響頭:“爹,我認識鄭元升以后,才開始學習認字,他教我念文章,讓我貧瘠的生活多了很多可能性。如果今天他是舉人,他依然會選擇娶我。而我也不能因為他落難,拋棄他不管。我們榮辱與共,同富貴共患難。”
鄭元升深情的看著她,暗暗發(fā)誓絕不能辜負她的情意。
“你個傻女子。”田老漢哀其不爭,“鄭元升現(xiàn)在不是窮,不是關在牢里三五年,他要被流放去寧古塔,在那里待一輩子,給人家為奴。你跟他成親,難道你也要去給人家為奴嗎?”
“爹,來日方長,未來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田二丫迅速塞到鄭元升的口里一塊糖,“如果你熬不下去,想想出發(fā)前的甜蜜,等你回來,會有數(shù)不盡的蜜糖和糕點?!?p> 鄭元升含著糖果,直點頭。
田老漢瞪女兒,虎著臉:“我怎么生了一個你那么執(zhí)拗的閨女?”
田二丫又從懷里掏出一雙鞋和長襪,為鄭元升擦拭腳上磨出的血跡和傷口,蹲在地上給他穿上,方才回頭看一眼爹:“我相信鄭元升的能力,不會一輩子給人為奴……”
“能力個屁?我都問了,流亡寧古塔的人沒有返回來的。爹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耽誤自己一輩子?!?p> “爹,世間的事情哪有絕對?明朝時期,英宗皇帝在土木堡之變被俘,被瓦剌囚禁,當時,也有很多人說他再也不可能回到中原,可是,八年之后,他依然回來了,又成為皇帝。元升也會像他一樣,回到我的身邊?!?p> 田老漢氣哼哼,直喘粗氣:“一個被打成囚犯、剝奪功名的書生,怎么到你眼里就成了寶貝?還敢跟皇帝相比?”
“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認定他了。他就算是囚犯,我也相信他會回復自由身,給我?guī)硇腋!!碧锒窘o鄭元升套上新襪子,往他的身上塞了一個荷包,低聲交代,“元升,荷包里是我做的炒米,你餓了就悄悄吃一些。我做的荷包細長,你小心藏在腰間,不會引人注意。路途遙遠,你一定要學會照顧自己?!?p> 鄭元升使勁點頭:“二丫,還是你想的周到。我的鞋子已經(jīng)破了,腳特別疼,穿上你做的新鞋和新襪子特別暖和厚實?!?p> “我怕那些衙役欺負你,搶走你的新鞋子,還特意在襪子里加了一層油布,防潮,吃完炒米,你要把荷包拆掉,裹好自己的腳踝,別受傷?!?p> 吳向戎看田二丫給鄭元升提鞋眼神復雜,有些羨慕嫉妒恨鄭元升,田二丫從一個不識字的鄉(xiāng)下丫頭到現(xiàn)在能夠引經(jīng)論典,脫胎換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又重情重義。這樣的好姑娘,他為什么沒有把握住呢?他看田二丫對鄭元升情深,才明白自己的心意,為時晚矣。
田老漢把女兒當眾給鄭元升擦腳換鞋,氣的眼前發(fā)黑:“我看你真是著了魔了,非得相信鄭元升能翻身。就算他有那個本事,可能也要十年、二十年才能回來,那時候你都老了,生不出孩子。你要為自己的后半輩子著想呀!”
“爹。我愿意等鄭元升。他二十年不回來,我也愿意等。不過,”田二丫認真的看向鄭元升,“你爭取早點回來,咱們才能早些過正常的生活?!?p> 田老漢恢復些精神,舉起大手扇她:“你給我清醒一點,人生有幾個十年,你跟他在一起,以囚犯家屬的名義等著他,讓我們全家跟著你丟人嗎?”
“爹?!碧锒咎饋矶汩_:“如果鄭元升現(xiàn)在是舉人,我嫁給他,您肯定笑得合不攏嘴,家里人都會跟著風光。”
“現(xiàn)在他不是舉人了。我們這樣祖宗八輩子都清清白白,沒有跟囚犯和奴隸沾過邊,我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碧锢蠞h抄起扁擔追著她打,“你趁早給我清醒,趕緊嫁給別人?!?p> 衙役接到上級的命令,拿鞭子催促鄭元升他們上路。
鄭元升依依不舍,邊走邊回頭瞅著躲避挨打的田二丫。
田二丫躲避田老漢的追打,看鄭元升擔心的望向她,笑嘻嘻的對他揮手:“鄭元升,你一定要堅持下去。等我攢夠錢,五年、不,三年,我一定去寧古塔看你。你要等著我,我也在等你回來娶我,給我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p> 鄭元升使勁點頭,高聲喊道:“我一定會堅持活著等你,一定會恢復自由身,給你一個風光盛大的婚禮。”
田二丫看他在衙役的驅趕下越走越遠,一直跟著往前走,卻被爹硬生生扯住胳膊拽回來。
鄭元升這幫囚犯上路,吳向戎和佟巴特,也準備離開。
佟巴特開口:“向戎,此時分別不知何時相見。按說你一個武官跟科學考試無關,不該被牽連,卻因為跟我關系較好,也被別人彈劾撤職,對不住了。”
“大人,您跟我說這些做什么?我特別感激大人能賞識我,提拔我。我這次降職也不是因為我和您關系走的近,很多人都知道我此前是鄭元升的準姐夫,也是江南人,被撤職是理所應當?shù)氖虑?。最可惜的是您,您剛到這里不到兩個月就被牽連,聽說您要去西北任職,和我去的內蒙浩齊特部相距甚遠,以后要多保重?!?p> 佟巴特的臉上顯出凄涼:“以后,我們要互相保重。所以說我山不轉水轉,可能有一天早晚會見面,但是見面的幾率很小,望你珍重,早日想辦法從浩齊特部調回來。”
吳向戎小心翼翼的道:“大人,您或許只是在西北熬上幾年時間,令尊大人或者您的堂叔還能再調到蒙古或者是其他省份?”
“我?不可能!”佟巴特冷笑一聲,“我和科舉舞弊案的舉人們走得近,被誣告拉攏人心,結黨營私,捅了通天的禍,被家族放棄。”
“您不必傷心,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p> “咱們自求多福?!辟“吞負]手,先行離開。
吳向戎跨上馬,看田二丫被她爹拽住,有心開口,又知插嘴不合適,扭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