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云曦?!彼巫訌娡蝗幌肫鹗裁矗辛怂宦?。
崔云曦剛好削好一個蘋果,遞給他?!白约耗艹詥幔俊?p> “能?!彼巫訌娀卮穑鸵獟暝饋?。
崔云曦走至床尾,將他的床頭搖高,這下宋子強可以舒舒服服地坐著啃蘋果了。
“什么事?”崔云曦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拿起床尾放著的一本書,這是公元2世紀后期古羅馬皇帝馬可·奧勒留·安東尼所著的《沉思錄》。
他直接翻到閱讀的那一頁。
“哦……”宋子強嘴巴里嚼著蘋果,含含糊糊地說:“今天是不是29號了?”
“是啊,怎么了?”他頭也不抬,隨口應答。
“那個……緬甸過來的船是不是已經開了?”
崔云曦翻動書頁的手稍作停頓,隨即不動聲色地將書頁翻了過去?!皩Π?,27號開船?!?p> “還挺順利……那挺好……”宋子強吞吞吐吐,猶豫著要不要把話說下去。
崔云曦依然埋頭看書。
宋子強如同嚼蠟,崔云曦心無旁騖在書本上,一時間,兩兄弟都沒再吭聲,話題似乎就此停止。
“云曦?!睔夥漳郎似?,宋子強把啃了一半的蘋果放在桌子上,咬咬牙接著把心里的話跟他說下去。
“這次海運你很重視,很多事情都親力親為,親自把控,我知道,并不僅僅因為這次的貨量龐大?!?p> 他停頓下來,看著他,等待著他的反應。
崔云曦眼睛依舊盯著書本,頭也不抬,淡淡地問:“那你想說什么?”
宋子強壓低聲音,特意挪動了一下身子貼近他一點?!拔抑滥銚母赣H和明昊利用這次海運運毒?!?p> “那也不關你的事。”
“也不關你的事,云曦?!彼巫訌姲研囊粰M,決定還是要把話敞開了說。
“你剛回來的時候,我是有點急功近利了,總想讓你多招攬些人,擴大你在中豪的勢力。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在你回來之前,中豪幾乎都是明昊的勢力。明昊這人專橫跋扈,我怕你受他欺壓。”
崔云曦終于從書本上抬起頭來,看著他半晌,咧嘴笑了。
“你笑什么?我說的句句屬實?!彼巫訌娪悬c捉急。
“我沒不相信你呀。”崔云曦語氣溫和,像哄孩子似的。
宋子強雖然大了明昊一歲,但論心計、智謀,比明昊卻差了一大截,有時候他的思想單純得像個孩子。
“我明白你是為我好?!笨此园欀碱^,他繼續(xù)安慰他。
“云曦,他們運他們的毒,我們做我們的物流,你就別管他們了!”宋子強急切地說。
崔云曦臉色微變,宋子強咬著牙堅持說下去:“我們專心把海運物流做好,其他的事情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明昊這人陰險狠毒,我怕他傷害到你。再加上父親從中幫他,你一個人斗不過他們倆的。”
“我知道這些年你沒少規(guī)勸父親收手,但絲毫動搖不了他。其實你沒回來時就因為跟父親意見不和,鬧得生出嫌隙?!?p> “回來后依然對他的事指手畫腳,他當然會膩煩你?!?p> “還有明昊,他認準是你害死明軒,對你恨之入骨。你躲著他們還唯恐不及,就別去招惹他們了!”
“他們做他們的事,我們做我們的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只要我們自己行得正坐得端,無愧于良心,不就好了?”
宋子強吧啦吧啦說了一大段,也不知道是因過于激動,還是傷勢未愈體力不足,他說得面紅耳赤,胸部一直在喘。
崔云曦端起桌上一杯水,遞給他,也不急于分辯,等著他把水喝完。
宋子強喝下一杯水,已然平復了心情。他把杯子放桌子上,眼巴巴地望著崔云曦。
“子強,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我們做人,也不是非壞即好。每個人立場不同,出發(fā)點不同,思維方式也迥然不同。很多時候并不是你想安于一隅,別人就能放你一馬?!?p> 他見宋子強聽得懵懵懂懂,繼續(xù)往下說。
“當年我離開中豪,一個人漂泊在外,只是想要過平淡生活……”
他嘴上這般說,心里卻在想:子強啊,你以為真的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真的能夠擇清自己嗎?你想得太簡單了!
從鄭澤中逼我回中豪那天起,我便永遠也擇不清了。即使我力保清白,他們也會想方設法拉我下水。
他們怎會蠢到把一個隱患留在身邊?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這個隱患,變得跟他們一樣。
大家捆綁在一起,非死即活!
他哽咽住……
宋子強訝異地看到了他眼中閃爍的光亮。
宋子強心里也不是滋味,崔云曦的掙扎與苦痛,他何嘗不清楚?
“云曦,過往之事就讓他過去吧,不要再糾結了。人這一輩子,怎么活都是茍且偷生罷了?!?p> “茍且偷生!我曾經只有這么低的要求,但有些人偏偏不肯,非要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情!”
“他們那些卑鄙手段,他們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毒品啊,子強,這不是別的,這是全天底下最惡毒、最傷天害理的事。”
“我知道,云曦你充滿正義,可是這天底下惡毒之事太多了,不是你我能管的過來的。我們就是普通人,我們做不了正義的匡扶者!”
崔云曦面現(xiàn)苦澀。
“云曦,你忘了嗎?你我都是孤兒,從小到大沒有人關心我們,沒有人在乎我們,只有我們自己疼惜自己!只有我跟你相依為命!我不想你有什么閃失,我不想失去你,哥哥!”
宋子強說得情真意切,竟如孩童般嗚嗚地哭起來。
崔云曦也動容了。
“而且,我知道,你一直在尋找你的親生父母,如果你有什么事,怎么去尋找他們呢?”
“找不到了……”崔云曦落寞地望向窗外,似是在自言自語。
“為什么?”宋子強吃驚地問。
“孤兒院……拆了……”
“啊……”宋子強大驚失色。
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他趕忙閉緊了嘴巴,低下了頭。
“院長也……”
“院長怎么了?”子強忍不住追問。
“院長……上個月過世了……”
淚水奪眶而出。
崔云曦也無聲啜泣。
他滿腔悲傷,不僅僅是因為孤兒院拆除,院長過世,還因為他的身世,或許將連同那座被拆除的孤兒院、以及院長的尸身,永遠地被埋葬!
院長當年撿到他的時候,只有一個單薄的毯子包裹著他,沒有留下其他任何的信物,甚至沒有只言片語。
崔云曦知道,這是父母決絕地要拋棄他,并且從未想過將來找回他。
他是個來歷不明的人,他對自己的身世沒有一丁點兒頭緒。
他不知道自己來自于哪里、出生在哪一月哪一天;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在哪里、又是怎樣的人;他甚至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獙⑺麕磉@個世界……
崔云曦難過極了,他依舊目不轉睛地望著窗外,眼神卻是空洞的、悲傷的。
窗外是車水馬龍、人流不息的繁華世界,窗內是兩顆孤獨落寞的心。
金錢、權利、爭斗、輸贏……有什么意思呢?他連自己是誰、來自哪里、去向哪里都搞不明白,這些個你死我活的爾虞我詐又有什么意義?
此時此刻,他感覺心灰意冷,從未有過的挫敗感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