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叫你什么？前夫？
唐佳琳當然記得這個飯盒，雖然這飯盒在她手里的時間，一共也沒有兩小時。
但這是她一眼就挑中的圖案——小時候去鄉(xiāng)下姥姥家，這種小黃花開的到處都是，唐佳琳出去玩，總是順手采上一把，回去讓姥姥給她編花環(huán)，然后美滋滋地戴在頭上。
唐佳琳家里現(xiàn)在還有她小時候頭戴花環(huán)的照片。
但她沒想到于朗現(xiàn)在還留著這個飯盒。
“吃飯吧，”見她認出了飯盒，于朗心里一松，放下飯盒打開盒蓋，“吃完了，我們再談?！?p> 他說著話，又拿個湯匙遞給唐佳琳，然后打開裝著米飯和糖醋小排的雙層保溫飯盒，唐佳琳看見旁邊還有一個保溫桶，應(yīng)該就是酸菜魚了。
她用湯匙攪了攪湯，問：“你讓一個開浙江菜館的大廚給你做酸菜魚？”
“他自己說他可以做的?！庇诳偫碇睔鈮?，“我本來說不行就找個川菜師傅?！?p> 那他肯定不能承認自己不行啊，再說萬一你吃著川菜師傅做的好了，以后不光顧陳大廚生意了怎么辦？唐佳琳心里吐槽，嘴上卻懶得說，低頭慢慢喝了兩口湯。
于朗打開保溫桶蓋子，自己拖了個椅子過來坐下。
唐佳琳感覺他一直看著自己，就也挑眉看過去。
兩人對上目光，于朗說：“我吃過了?！?p> “……”誰問你了？
唐佳琳不再理他，專心吃飯。
于朗坐在旁邊，覺得一直不說話，氣氛太沉悶，就努力找了個話題：“店里最近生意怎么樣？”
唐佳琳抬頭看他，從眼神到臉色都透著奇怪。
“怎么了？”于朗被她看得不自在。
唐佳琳收回目光，夾了一塊魚片，說：“沒什么，就是覺得很有趣，我這店開了快五個月了，你還是第一次問生意怎么樣?！?p> 于朗想解釋，手機卻在這時響了，他看一眼來電顯示，立刻接起來：“爸?！?p> 他們兩人坐得不遠，唐佳琳聽見電話那邊于父說：“嗯，你在哪？”
于朗猶豫一瞬，看唐佳琳收回了目光，還是說：“跟佳琳在外面。”
“哦，聽你媽說，你們沒回去吃飯？我這邊最近比較忙，回不去，你們有空多回去陪陪她?！?p> “我知道，爸。”于朗站起來，跟唐佳琳比劃一下，就出了后廚，又一路走出店門，在外面簡單跟父親說了昨天見投資人的事。
于父最近不在國內(nèi)，對集團現(xiàn)在的業(yè)務(wù)也不插手，只針對那幾個投資人的身家背景提點兒子幾句，然后又把話題繞了回去。
“你還記得我當初為什么不同意你和小唐結(jié)婚嗎？”
于朗不明白父親為什么突然問這個，一時沒有回答。
于父自己接著說：“因為婚姻對男人很重要，一個適合的妻子，會從方方面面給你提供助益，而不是拖你的后腿?！?p> “爸，佳琳……”
“我知道她也有優(yōu)點，但以她目前的表現(xiàn)來說，還差得很遠，你公司里忙，就該讓她多跟著你媽媽學習……”
“是我媽跟您說了什么嗎？”于朗忍不住問。
“她哪會說什么？還擔心你們兩個鬧別扭呢。”于父嘆一口氣，“你們馬上就三十歲了，該考慮做父母的年紀，小唐還這么不成熟，叫我和你媽怎么放心？”
于朗嘴硬道：“我們挺好的，沒有鬧別扭，您跟我媽也別借機催我們生孩子，我現(xiàn)在不想分心……”
“生孩子要你分什么心？”
于朗回頭，看見唐佳琳已經(jīng)從后廚出來，換曹暄去吃飯，想趕快結(jié)束通話，半是真心半是恭維回道：“我想像您一樣，做個好好陪伴孩子成長、負責任的父親?！?p> “哼，就會拍我馬屁?！庇诟腹徊辉僬f生孩子的事，“但你記著，老婆得教，過分縱容，是沒有好結(jié)果的?！?p> 于朗掛了電話，調(diào)整好情緒，才開門進店，問唐佳琳：“吃飽了？酸菜魚怎么樣？”
“還行，跟我自己做的差不多?！?p> 于朗：“……”
唐佳琳吃了他送來的飯，覺得該禮尚往來，就給他做了杯咖啡，請他面對面坐下，心平氣和問：“離婚協(xié)議看過了吧？”
這不是于朗想要的開場白，但他還是點點頭。
唐佳琳想問他看完有什么意見，剛張口，他搶先說：“對不起，我昨天……有點沖動，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p> 他居然道歉了？唐佳琳驚訝地瞪大眼，仿佛看外星人一樣看于朗。
“還有之前商南楠的事，雖然公司錄用她是公事公辦，沒有私人關(guān)系在里面，但我忽略了長輩之間的來往……”
唐佳琳聽到這里，實在忍不住，笑了一聲。
于朗自覺已先低頭道歉，而且態(tài)度真誠，她卻突然冷笑，頓時有些不悅：“笑什么？”
“沒什么，你繼續(xù)?！碧萍蚜蘸φf。
于朗盯著她不說話。
唐佳琳更覺得好笑了，“要不跳過這一part？”
“唐佳琳，”于朗忍不住連名帶姓叫她，“我在認真跟你道歉?！?p> 對嘛，這才是于總，唐佳琳收起笑容，配合道：“不好意思，是我態(tài)度不端正了，你等一下，我去拿電腦做個會議記錄。”
她不光說，還作勢站起來，氣得于朗一把拉住她手腕，質(zhì)問道：“你到底想怎么樣？”
“這話應(yīng)該我問你吧，”唐佳琳毫不退讓，“我已經(jīng)說過很多次我想離婚，你呢？你今天來，到底想怎么樣？”
兩人目光撞在一起，一邊怒火高漲，一邊冷若刀鋒，火勢雖然很旺，可惜刀鋒絲毫不懼，火焰最終也只能自己熄滅。
“我想跟你心平氣和地談一談?！庇诶收f完，松開手坐了回去。
“那我真沒看出來。”唐佳琳諷刺一句，也坐回去。
于朗強壓下去的怒火騰一下復(fù)燃，“剛才明明是你先挑釁，我好好跟你解釋，你突然間笑，問你笑什么又不說，我……”
“我笑是因為你說話有趣?！碧萍蚜湛犊饣螅斑€特意強調(diào)一句‘沒有私人關(guān)系在里面’。”
“這本來就是事實?！?p> “哦？雖然我已經(jīng)不在乎這件事，但既然說到這里了，”唐佳琳坐直身體，直視于朗眼睛，“請問于總，商南楠的簡歷是怎么到貴司人事部的？”
于朗：“我叫周耀光轉(zhuǎn)……”
他說到一半，覺察不對，停了下來。
唐佳琳笑了笑：“總裁特助轉(zhuǎn)到人事部的簡歷，還真是沒有一點兒私人關(guān)系在里面呢。”
“……”于朗忍不住解釋，“當時正好周耀光在旁邊，我媽提起商南楠，我懶得多管，才讓她們把簡歷發(fā)給周耀光的。”
“嗯，合情合理，換我是HR，收到這樣一份簡歷，肯定也把人安排到總裁秘書室去。”唐佳琳還是那樣淡淡笑著，“順水人情，不做白不做?！?p> 于朗：“……就算是這樣，也不是我的意思?！?p> “就算是這樣？”唐佳琳終于不再笑了，“你別告訴我，堂堂于總，到今天此刻才想明白這里頭的曲折?！?p> “你什么意思？”
唐佳琳冷冷道：“我的意思很簡單，你不告訴我商南楠在你秘書室實習，原因根本就不是你說的什么正常人事安排、沒必要告訴我，而是你就不想告訴我?！?p> 于朗看了唐佳琳兩秒，才說：“我就知道你還是為了這件事。”
再次聽見他這個結(jié)論，唐佳琳不氣反笑：“你非要這么想，我也沒辦法?！?p> “……”經(jīng)歷過很多次商業(yè)談判的于總，少有的感覺到談話節(jié)奏不在自己掌控之中，他端起咖啡慢慢喝了兩口，才重新穩(wěn)定了情緒。
“我一直覺得，以你對我的了解，應(yīng)該知道我對你以外的女人都沒有興趣?！庇诶史畔卤?，緩緩說道。
“那又怎么樣？我也沒說你出軌啊?！碧萍蚜罩浪臐撆_詞，“我只是說，你因為懶得像剛才那樣對我解釋，所以故意不告訴我商南楠的事，怎么樣？我夠了解你了吧，于總？”
“我們好好說話，你能不能不叫我于總？”
被說中了，就發(fā)脾氣，男人，呵，唐佳琳冷笑一聲：“那叫你什么？前夫？”
于朗氣得起來就走，唐佳琳看著被門撞得叮鈴作響的風鈴，輕嘖一聲：“這就氣跑了？我還沒放大招呢?！?p> 眼看外面于總已經(jīng)上車，路上行人也多了起來，唐佳琳趕緊收了咖啡杯，準備招待買午飯的客人們。
后廚曹暄看她把杯子拿進來，驚訝道：“談完了？”
唐佳琳瞪她一眼，剛要跟她算賬，外面風鈴又響起來，只好先丟下一句：“等會兒再跟你算賬！”匆忙出去。
進來的是兩個買面包的小姑娘，唐佳琳幫她們打包，收了錢，外賣平臺也跳出訂單，剛把外賣點的蛋糕包好，又有人進來。
唐佳琳一邊拿外包裝袋，一邊看向門口，到嘴邊的一句“中午好”，在看清來人后變成：“你又回來干什么？”
“飯盒。”去而復(fù)返的于朗硬邦邦回。
曹暄恰好這時出來，見兩人隔著柜臺對峙，想立刻退回去，卻為時已晚。
“曹暄還愣著干什么？于總要他的飯盒呢?！?p> “哦……”曹暄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于總進來拿吧?！?p> 于朗看唐佳琳沒阻攔，跟著曹暄進了后廚。
“怎么了？又吵起來了？”曹暄小聲問。
于朗繃著臉：“她根本不想好好談。”
“……她想談時，你不跟她談啊?！辈荜训降走€是向著自己好友，“自己欠的債，早晚得還?！?p> 剛說完，外面唐佳琳就叫曹暄，她趕緊答應(yīng)一聲，然后指指料理臺：“飯盒我洗完裝好了。”就先出去了。
于朗說拿飯盒當然只是借口，但他此時也是真不知道該怎么再和唐佳琳談，尤其在有外人的情況下。
站在后廚等了一會兒，外面店門不停的響，知道唐佳琳忙著不可能進來，于朗只好提起裝著飯盒的袋子自己出去。
唐佳琳正在柜臺結(jié)賬，看都不看他一眼，于朗想了想，看窗邊桌子空著，就走過去坐下了。
曹暄看客人多也沒吭聲，等忙過這一陣，客人少了，才靠近好友，輕輕戳她手臂，示意于總還在呢。
唐佳琳也不想再浪費時間，直接走過去說：“我很忙，沒空跟你吵，有事聯(lián)系我律師吧?！?p> 前半句屬于原話奉還，后半句就是她現(xiàn)在的態(tài)度。
于朗站起來，慢慢說：“要離婚，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p> “感情破裂?！?p> “我沒覺得破裂?！?p> “三觀不合?！?p> “結(jié)婚三年了，你現(xiàn)在才說不合？”
唐佳琳氣笑了：“我早說你也不聽??！”
于朗正想繼續(xù)追問，玻璃門又被推開，一個看著有點眼熟的老太太走了進來。
“呂阿姨，這么早就過來，今天不睡午覺了？”唐佳琳回頭打招呼。
“嗯，我老伴他們老家親戚來了，我懶得招呼，就說上班，溜出來了?！崩咸珷C著卷發(fā)，打扮得也很體面，一臉精明相。
于朗越看越眼熟，呂阿姨也注意到窗邊站著個高大帥氣的男人，走近幾步，道：“哎喲，我看著這顧客怎么那么像于家太子爺？”
于·太子爺·朗：“……”
唐佳琳沒忍住，撲哧笑出來：“您沒看錯，這就是于朗?！庇譀_于朗說，“你還記得呂阿姨嗎？恒豐……”
“記得，中心店優(yōu)秀員工呂阿姨。”于朗一聽這老太太跟他說話就想起來了，“我記得您退休了?！?p> 呂阿姨嘆氣：“我們這些老家伙，那還不是人家讓退休，就得退休？”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但于朗不想深究，只沖唐佳琳說：“你現(xiàn)在忙，我們晚點再談?！?p> 唐佳琳卻說：“不，就這么談也挺好，你不知道吧，我們租的這個店面，就是呂阿姨的，呂阿姨不但給我減了租金，現(xiàn)在還在我店里幫我們做紅豆沙?！?p> 她略一停頓，接著自嘲：“瞧我，又說廢話，于總昨天才是第一次來我們店里，怎么可能會知道這些？”
“……”于朗無話可答。
“你跟我要一個離婚的理由，”唐佳琳聲音越來越緊，“我不是不能給，只是太多了，不知道該選哪個好，是結(jié)婚三年，今天才第一次享受于總伺候吃飯？還是跟你結(jié)婚，連婚紗都不由我自己選？要不你自己選一個吧，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