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婢妾年幼的時候在外祖父家待過幾年,后又跟著他們四處奔走過,南方人所食皆辣,故而養(yǎng)成了這習慣?!?p> “原來如此?!?p> 皇帝吃得快,也吃得多,不一會兒這些飯菜就下了大半。
看得出來,他是真餓了。
林晚意自己吃飽,也不好就歇筷閑著,于是接過董玉忠手里的筷子,給皇帝布菜。
要說這布菜也是有布菜的講究。
什么都要捻一點,但又要顧及著皇帝的口味,選他愛吃的。
這一頓飯吃下來,林晚意卻發(fā)現(xiàn)很難說出他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
當真是澤被天下的皇帝,連吃飯都如此均衡。
飯飽后,皇帝起身走了走。
感覺有些撐的厲害,喚來了董玉忠,就打算出去走走。
董玉忠卻一臉為難,指著外頭就說道。
“陛下,外頭風大的很,奴才瞧著怕是要落雨了。這春日雨綿延不絕的,落下來只怕就難停,為陛下圣體著想,還是別出去的好?!?p> 雖違背了皇帝的意愿,但董玉忠也是好心。
林晚意卻瞧那皇帝臉色有些不對勁,似乎又想出去,又覺著下不了臺。
于是自己開口替董玉忠解圍道。
“不知陛下可曾聽過巴山夜雨?”
皇帝宇文泓不解的看著她。
“這不是《夜雨寄北》里的詞句嗎?怎么了?”
“婢妾在家的時候,后院種了不少芭蕉,所以每次下夜雨的時候,父母都會帶我們兄妹幾人在屋中聽雨落下,一家人圍坐著說說話,倒也有意思的很。”
“說什么?”
“什么都說啊,有時說大哥在坊間聽到的趣聞,有時說父親和母親年輕時候的相遇,或者是說婢妾跟著外祖父一家在外游歷的事情,一家人嘛,總歸有說不完的話就是?!?p> 林晚意提起自己的家人,眼神都變得溫柔許多。
宇文泓瞧得出來,他們一家人的關系倒是好。
眼皮垂下,不發(fā)一語。
可惜,這種溫馨的家人氛圍卻是他想要而不得的。
生在皇家,注定了親情淡漠。
林晚意見皇帝不再回話,而后抬頭看了過去,卻瞧他臉色不甚好。
難不成是自己哪里說錯話了?
正提心吊膽呢,就聽皇帝淡淡的說道。
“給朕講講你在南方游歷的那些事吧?!?p> 聲音悠遠,卻聽不出任何的情緒,這一刻,林晚意似乎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皇帝。
沒有高高在上,沒有威儀十足,充滿了寂寥和孤獨感。
林晚意安靜坐在了榻邊,想了想,就挑了一個有趣的話題說起了故事。
“婢妾外祖父一家,乃是積年的商賈人家,從先祖開始就走街串巷的做生意,一代一代的就這么傳了下來,都曾曾外祖父那一輩,自靈州舉家遷徙到了盛京城,這才落腳下來?!?p> “外祖父自小就跟著曾曾外祖父在市井民間做各式各樣的生意,所以他的生意經(jīng)懂得很多。有一年,二舅舅要去瑤州采藥,正巧外祖父也要去采買,所以我和外祖母就隨他們一道去了?!?p> “瑤州多是本地的瑤民,少見中原人,所以我們剛進了瑤州地界,就換成了他們的服飾,與陌生人交談的時候,也是用的瑤語?!?p> “外祖父說想吃人家的飯,自然要拾柴去湊人家的鍋。我原以為這是什么當?shù)氐馁嫡Z呢,誰知外祖父真的帶我們?nèi)ベI了一車柴,去了本地的寨子中找一長老吃飯?!?p> “我當時看見那車柴的時候,好奇不已,后來入了那長老家門才知這真是本地的規(guī)矩。拿外祖父帶去的柴湊了火,燒了飯菜,熱熱鬧鬧的吃了頓飯后,外祖父才把要采買的清單遞過去,二舅舅同我說,旁人都以為和瑤民做生意是最難的,殊不知他們其實是最簡單和善的,只需你真心實意的替他們解決問題,那其他的自然就好說。”
林晚意的話,讓皇帝宇文泓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才開口問道。
“所以那些瑤民為什么要柴火?”
“因為那些瑤民其實是火瑤族的人,他們世世代代的人都信奉著火神,攜柴火而來,那便是火神的使者,他們自然掃榻相迎,若要辦事也是全力幫扶的?!?p> 皇帝驚訝不已,眼神中透露著不可置信。
“竟還有這種事?”
“是啊,婢妾一開始聽到的時候也覺得不可思議?!?p> “那你外祖父怎么會知此事?”
林晚意捂嘴偷笑,這可是外祖父的大秘密呢。
于是動了心思,刻意逗皇帝玩。
“陛下是想知道真的還是想知道對外的?”
“對外的又是如何?真的又是如何?”
“對外的自然是外祖父家中經(jīng)商多年,門道多路子廣咯。至于那真的……”
林晚意故意把聲音拖得老長,吊足了皇帝的胃口,見他有些著急,這才開口解釋道。
“外祖父年少的時候,被一火瑤族的姑娘相看中,差點被要去做了上門女婿,所以自然知道火族的一些規(guī)矩?!?p> 聽完這話,宇文泓也跟著輕笑起來。
不知是因為她“編排”自己的外祖父,那狡黠的表情令他想起了一些少年往事。
他在登基前也是有過些快樂時光的。
先皇疼他若手中寶,哪怕朝局再忙碌,也會陪著他嬉笑打鬧。
只可惜,這些都隨著先皇病重離世而成為回憶,再然后便是登基以來被迫長大的無奈和痛楚。
總有人在他耳旁提醒著要如何做一個名垂青史的帝王,但再也沒人關心他還是個翩翩少年郎。
夜深露重,外頭果然如董玉忠所說,很快就下起了雨。
春雨如油,細細的如珠簾般自天上懸掛下來。
打在地面上,濺起一個又一個的小水坑,庭院里的枝椏也被捶低了頭。
燭火將二人的影子投在明窗上,一個聽的仔細,一個說的有趣。
時不時的還會傳出來些笑聲,不大,但聽著卻放松的很。
董玉忠站在門外,手里抱著自己用了多年的拂塵,也閉眼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倒是一旁的邱明走了過來,見他這般模樣,不由的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