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審訊
被單獨帶至陌生的小院，蒙竹顏心中惶恐得厲害。
一進門，她就拉著明姑姑走到最里間，迫不及待問:“事情應當不會敗露吧？”
現(xiàn)下無人相信馬柳的說辭，還將馬柳迷暈，不知將馬家人送到了哪里去。夜長夢多的道理她清楚，浸體有多么可怕她更是心知肚明，萬一旁人知曉她說了謊，她會不會也受到刑罰……
明姑姑沉默片刻，輕輕按住她肩頭，讓她坐至梳妝臺前。
她替蒙竹顏將頭上飾物逐件取下來，用木篦將一頭秀發(fā)梳好，隨后盤起，道了句:“姑娘無需想太多，這件事全然與姑娘無關。”
由著她伺候著把外衣褪下，蒙竹顏走入浴桶，還是害怕。她緊抓著明姑姑的手臂，道:“可馬柳是因為大姐的吩咐才……”
明姑姑打斷她:“玉姑娘有什么吩咐？”
她們二人對視著，一個眼神沉靜幽深得如一汪潭水，另一個是肉眼可瞧出來的焦慮與慌張。
蒙竹顏嘴張了，沒辦法將話說出口來。
半晌，明姑姑收回了目光。她絞了條帕子，為蒙竹顏擦拭后肩。
“瞧，姑娘也說不上來，權當不知此事便好。”
她的態(tài)度是一如既往的冷靜，說出的話莫名能安人心。
蒙竹顏漸漸冷靜下來。
她只要死咬住自己不知情便好。
只要她不松口，旁人也沒有證據來逼迫她。
溫熱的水澆到她身上，明姑姑沉默著伺候她。
穿衣時，明姑姑為她打理好長發(fā)，瞧著她仍帶著稚嫩的面龐，心中一嘆，道了句:“姑娘今日做得很好?！?p> 蒙竹顏低下頭苦笑:“其實我沒做什么?！?p> 從前，蒙竹漢會將任務都交給她，讓她打聽杜頤的行蹤，讓她對杜頤下手。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她卻一件也沒有做好。
打探圣女殿的情況，轉頭就被杜頤發(fā)覺，將同她有過聯(lián)系的侍女直接送給她。讓她單獨約杜頤到朱園，給杜頤吃點會令人腹瀉不止的藥，卻一直沒有成功。后來杜頤答應見她，竟還約上了他人在現(xiàn)場，她根本無從下手。
如今蒙竹漢讓蒙竹玉同她去杜頤設的宴，計劃半分沒同她透露，她一直被蒙在鼓里，這種感覺并不好受。
“姑娘，苗陵只有你一個小姑娘?！?p> 明姑姑望著鏡中的她。
“玉姑娘手段再高明、再受家主重用，她也不過是個已經嫁做人婦的普通女子，同姑娘比不得。”
她慢慢俯下身到少女耳邊:
“除卻圣女，只有你能修習圣術?！?p> 修習圣術。
聽到這四個字，蒙竹顏頓覺恍如隔世。
她望著自己的手，語氣頗有幾分落寞:“可是自杜頤當上了圣女，我便再沒有這個機會了?！?p> 苗陵只有一個圣女，也只認有能力的圣女。
杜頤無疑就是那個人。
以杜頤絕佳的天賦，苗陵根本不需要她，于是杜頤順理成章成了圣女，而她則被送回蒙竹家，當一個徒有天賦名號，實際上什么也無法掌握的“小姑娘”。
她其實并沒有多想登上圣女寶座，只是有時候瞧著杜頤所享受的，她也會生出來既生她，何生杜頤的想法。
明姑姑瞧她如此失落，心疼起來，柔聲道:“那又怎么樣呢？”
“姑娘在眾人眼里就是有靈性天賦的小圣女，這是無法改變的，即便姑娘什么也不會，光憑這個名頭，那也足夠了。”
蒙竹顏聽了，心里好受許多。
只是，她內心深處還藏有幾分不甘。
當一輩子的小姑娘固然是好事，可是她不想一直受蒙竹家的掌控，她也想有屬于自己的人生。
比如，她知道自己最終會嫁給一個能對蒙竹一族提供巨大利益的人，她會學著管家，為蒙竹家孕育子嗣，培養(yǎng)下一代能讓蒙竹氏更上一層樓的繼承人。
聽起來，她似乎會過上受人敬仰的一生。
可她也有想嫁的人，她也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明姑姑并不知曉她的想法，當她是想通了，笑道:“姑娘這般懂事，夫人泉下有知，一定會感到欣慰?！?p> 她并未察覺到，在她說完這句話后，蒙竹顏眸光一暗。
翌日，杜荃通告了審訊一干人等的方案。
大致是以他、杜頤為固定人選，每次審訊會隨機自長老中抽選三人作為陪同，三皇子和喬春生則作為見證人，跟隨審訊。此外，還會有專門的侍者對問答內容進行記錄。
首次抽選長老，便抽到了朱氏家主，而巧合的是，杜荃決定第一個審訊的，就是出自朱氏的朱綺鳶。
眾人來到朱綺鳶的小院時，她已經整理好儀容，正端坐于案前等待。
杜荃未嫌麻煩，又將昨日問過的問題又問一遍，而朱綺鳶十分有耐心，再次一五一十地說了，同昨日的說辭大差不差。
末了，杜荃問她對于此事有何看法，她沉思片刻，保守說道不敢肯定是否有人于背后指使。
她實在聰明，既表達出自己對于馬柳惡行的疑惑，亦顧全身后的家族，言語間沒有任何錯處。
離開后，杜荃又另抽選了三位長老，直奔朱綺晟的院子。
見得他們來，少年郎明顯有些意外，手腳利索地收拾好東西，請眾人落座。
杜荃重復了方才問朱綺鳶的問題，朱綺晟的回答明顯較朱綺鳶更加主觀，他直言馬柳行事鬼祟，定然早有預謀。
末了，他神色猶豫叫住了眾人，道他覺得蒙竹玉說話頗具引導性，不知曉到底是何緣由。
他心思未有朱綺鳶細致，也正是如此，為眾人查明馬柳一事提供了更多可能。
隨后，杜荃提議到蒙竹顏院中，杜頤卻搖了頭，認為蒙竹顏應當最后審。
在場的人都未有異議，于是決定先去詢問蒙竹玉。
有意思的是，這一回抽中的長老有蒙竹漢。
到達院落時，蒙竹玉以清冷笑臉相迎，面對杜荃的問話，顯得臨危不亂，十分鎮(zhèn)靜。
她將昨日說過的話重復一遍，一再表示對自己未能識破馬柳的伎倆而感到自責。
此過程中，杜頤觀察到，她與蒙竹漢未有任何交流，哪怕是一個眼神。
說正常，這也算正常，蒙竹漢并未因為自己是蒙竹玉父親而干擾審訊，這是一件好事。但說不正常，也確實不太正常，哪有一個父親面對被審問的女兒，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的。
蒙竹漢這種行為，是否能夠解釋為對蒙竹玉百分百信任，信任到完全不擔心會出任何岔子呢？
杜頤瞧在眼里，覺得極有意思。
到最后，杜荃問在場是否還有其他人有問題，眾人都搖頭，唯杜頤輕笑了一聲。
她眼神柔和望著蒙竹玉，道:“記憶中我與玉姑娘從前未有過交集，怎的這次這么巧，玉姑娘有來同我用飯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