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召見
杜頤思慮得周全,喬春生不用她細細解釋便明白了。他望著杜頤,眸中像是含著一汪水。
他忽而來了一句:“圣女,你心腸真好?!?p> 杜頤聽后,莫名有些哭笑不得,片刻后,回道:“世子謬贊?!?p> 二人相立無言,吹了一會兒晨間暖風,杜頤便先提出了回房休息。
喬春生應(yīng)了聲好,千思萬想,在杜頤將要轉(zhuǎn)身的那一刻開了口:“圣女?!?p> “嗯?”杜頤停住了動作,平靜望向他:“世子還有何事?”
見得喬春生深吸一口氣,露出個笑容。
“圣女,我給我那院子起了個名?!?p> 杜頤問是什么。
他道:“迎春。”
杜頤微愣,說了句“好名字”,便扭身往她院中去。
她以為這個“迎春”是指喬春生在頤園中住下的標識,卻不知曉,其實喬春生想的是,他得以重新再來一回,迎的是新生,迎的是他同杜頤、同曾經(jīng)遺憾過的一切的春天。
喬春生在頤園待到了午后,前腳剛離開,后腳便有人來報,說皇帝召他入宮商議三皇子前往西南一事。
苗陵一行,去時他護衛(wèi)三皇子有功,回時又護三皇子與杜頤安然無恙,皇帝將他提拔為墨羽衛(wèi)左衛(wèi)將軍,并不全是因為他是淑華長公主之子,他要與杜頤這個苗陵圣女結(jié)親,也有肯定他能力過人的意思。
入宮后,大殿之中只有皇帝與大太監(jiān)福公公二人,喬春生行了禮,自覺候到一旁去。
卻不想福公公下來命人將敞開的大門給關(guān)上,一時間,只剩下喬春生與皇帝相對。
“春生來了啊。”皇帝笑著開口。
論輩分,喬春生是皇帝外甥,實際上他從不敢拿這身份自居。平日里見了皇帝,他都規(guī)規(guī)矩矩,如今皇帝忽然這樣召他,叫他心里有幾分惶恐不安。
他抬手拜了拜,道:“陛下有何吩咐?!?p> 皇帝卻笑得爽朗。他緩緩走至階下,來到喬春生面前,為喬春生掀了兩下衣領(lǐng)作整理,上上下下打量了喬春生一番。
他感嘆:“果然同淑華生得像?!?p> 他步回到案前,笑道:“你是朕的親外甥,在朕面前,不必如此拘于禮數(shù)?!?p> 話是這么說,喬春生哪兒敢真的這么做。他腰身彎得更下:“陛下說笑了,臣不敢。”
卻聽得皇帝聲音陡然一變。
“你這是要同朕生分?”
他不是紙老虎,威嚴起來,很是有一番強硬手段。
喬春生頓時心里打了鼓。他能感覺到額上不停在冒汗,思慮再三,將在嘴里轉(zhuǎn)了一圈的“陛下”二字換成了“舅舅”。
皇帝這才又笑了。
他滿意點點頭,狀似隨意問起:“昨日你同頤安郡主大婚,夫妻二人相處得如何?”
沒等喬春生說什么,他又接著道:“郡主是苗陵的圣女,有些架子也是正常,你是男子,便多擔待著些。”
這話聽上去是長輩十分關(guān)懷的一句叮囑,落到喬春生耳朵里,卻像驚雷炸開了似的,叫他心臟狂跳。
他不認為皇帝說這話是無心的。
昨日他與杜頤大婚,隊伍幾乎游遍了京城,他們?nèi)雽m拜過淑華長公主的祠堂,往后便回了杜頤的頤園。
他記得清楚,到頤園后,接親的人都盡數(shù)散去,跟著他們?nèi)腩U園的,除卻杜頤從苗陵帶回來的人,便是跟在他手底下做事的幾人。
而昨日發(fā)生了什么?
他同杜頤并未圓房,反而在不同的院子歇下。
皇帝問他同杜頤相處得如何,畢竟涉及大元與苗陵的合作,詢問一下他們二人的相處狀況也是正常的。
可皇帝卻說,杜頤有架子,要讓他多擔待。
不說杜頤本人性子好得很,就宴會那日而言,杜頤也是舉止有度,十分謙和有禮的模樣。此時皇帝這沒頭沒尾地一說,根本毫無依據(jù)。
喬春生很難不猜測,是他身邊的人將消息走漏了出去。
皇帝仍笑著,那寬和眼神中好像藏著一汪深潭,不可見底。喬春生覺脊背發(fā)涼,低頭說了聲:“謹聽舅舅教誨。”
聽他說出這句,皇帝哈哈笑了,道出一句:“若是能讓郡主早日誕下喬家血脈,淑華泉下有知,也當安心了?!?p> 喬春生后背都被冷汗浸得濕透。
杜頤若是和他懷上孩子,九泉之下他阿娘是否欣喜他不知道,皇帝滿意倒是肯定的。
堂堂的苗陵圣女有了大元人的血脈,這相當于將苗陵同大元綁死了。只要有了一個后代,就會無盡綿延下去,屆時,苗陵將徹底同大元糾纏不清,無法松綁。
皇帝這招棋,將所有人都算進去了。
喬春生如芒在背,同皇帝簡單又寒暄幾句其他,福公公推了門進來,說兩位皇子到了。
這又讓喬春生皺眉。
說好定下了由三皇子領(lǐng)隊去西南,如今大皇子亦趾高氣揚走入殿中,讓他愈發(fā)驚疑。
皇帝倒是覺得這是十分平常的事。他道三皇子年紀小,雖然此去苗陵成功牽得兩方聯(lián)合,但經(jīng)驗閱歷不如大皇子,便許大皇子輕裝隨行,同三皇子一同前去西南。
三皇子雖心中有異議,但還是沉住氣,對皇帝所說一一答應(yīng)。大皇子看上去興致高昂極了,似乎對此行勢在必得,連帶看三皇子的目光都帶了一絲挑釁。
喬春生算是此事旁觀者,不由得一嘆。
皇帝從未在立儲一事上偏向過誰。
二皇子沉迷于聲色犬馬,只要不出亂子,皇帝不大管他。大皇子同三皇子于政事上更為積極,皇帝總是輪番任命他們二人。這么多年來,在朝堂之中,群臣為站隊支持誰一事一直爭得厲害,幾乎從未停止過。
喬春生有時會想,這樣復雜的爭斗,稍微行差踏錯一步,恐怕會尸骨無存。
所以他前世心灰意冷之后,無心為官,自請到南地去,后來隱約聽聞是三皇子斗贏了大皇子。
即使是如此,他死時,也沒等到三皇子成功繼位的消息。
這其中太多彎彎繞了。
離開大殿后,大皇子快步走到前頭,同出來的其他人拉開好大一段距離。
喬春生同三皇子并排走到一起,三皇子同個沒事人一樣,笑嘻嘻問他新婚燕爾的滋味如何。
明明喬春生同杜頤什么也沒做,可聽得三皇子這樣言語曖昧地問,他莫名也覺得臉熱,把話題岔開了。
“陛下這般變卦,殿下不難受?”
三皇子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這么多年了,這樣的事還少么?”
說完,又湊過來問:“我去紅月居搶菜的人說,一大早看見你在排隊。怎么樣,郡主吃了好菜,可還開心?”
喬春生本不想隧了他看熱鬧的心,可聽得杜頤開不開心,一時間便回想到杜頤吃蝦的種種反應(yīng)。
連握著筷子的手都不自覺搖了兩下。
“應(yīng)當……是十分開心的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