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
不要再對他笑了。
不要再說喜歡他了。
他脾氣一點(diǎn)也不好,暴戾低郁,但為了不生是非他任何事都可以忍,哪怕不惜通過傷害自己的手段,用痛苦警示理智。
可對她不行,即使是將他釘在火架上烤,浸在冷水里泡,把身上所有傷口折騰個夠,他也還是會……很想要她。
賀涼遲怕失控,怕她不喜歡他卻要來招惹他,怕他抵擋不住無所顧忌地沉淪了,有一天她卻膩了,用同樣的笑容推開他。
他受不了。
等到那時候,她就逃不掉了,他不會善罷甘休,會把她綁也要綁在身邊,所以他沒辦法保證不會做出什么事。
不能傷害她,就不要開始,遠(yuǎn)離她就是保護(hù)。
他們之間,隔的不僅僅是距離。
她是振翅翩翩的蝴蝶,是潔白紛飛的雪花。
而他是人間不收的惡魔。
賀涼遲把包還給她,“別跟著我了。”
“你的校服……”
孟澄上前拉住他,又趕緊松開,聲音都變得小心起來:“要不,我拿回去給你洗……”
“不用了?!?p> 不等她說完,賀涼遲從她胳膊上撈過校服外套,沒有再看她一眼就走了。
剛剛還綻放得多姿多彩的晚霞,還沒容人來得及好好欣賞就謝幕退場,天色轉(zhuǎn)瞬降為黑夜前的昏淡。
孟澄思緒一下子有點(diǎn)亂,可腳步還是無意識地跟上了他的背影。
尾隨二人組剛從便利店買了關(guān)東煮和冰激凌出來,見情形不大對,跑到了孟澄身邊。
一看就鐵定是碰壁了,高文博把給她買的香草味兒冰激凌遞過去,孟澄沒心情,喪喪地?fù)u了搖頭,將奶茶丟給他。
香草味兒冰激凌都不要了,想必是在賀同學(xué)這面銅墻鐵壁上磕得頭破血流的程度。
“你往好的方向想?!备呶牟┮Я丝诖嗤?,“哪兒有常年吃齋念佛的和尚是這么容易就破戒的?西游記里那么多女妖精都沒拿下唐僧,我們要做的是什么?我們要做的是堅(jiān)持,我們要打的是持久戰(zhàn)?!?p> 孟澄:“……”
“害,我想做賀同學(xué)的朋友都這么難,你想做他女朋友肯定是難上加難啊?!毕蛘者@個還活在奧特曼打怪獸童年世界的小朋友想得很簡單:“沒事兒,澄姐,追你的帥哥從咱這兒繞地球一圈排到北冰洋,大不了咱們換一個喜歡唄?!?p> 高文博賞給他一個看白癡的眼神:“蠢蛋,喜歡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澄姐現(xiàn)在大概也不會這么難受了?!?p> 孟澄也不知道聽進(jìn)去安慰話了沒有,順著賀涼遲的腳印走過街角,沉想半晌,忽然開口問道:“太陽花,你為什么想和他做朋友?”
向照思考了一秒,“別人都遠(yuǎn)離他,不和他做朋友,小爺我偏要反著來,就是叛逆,就是玩兒。”
高文博:“……”
“可我不一樣。”
她很少見的認(rèn)真,高文博和向照互看了一眼,漸漸沉默了。
“我喜歡他,和別人無關(guān),沒有任何外在因素的影響,也不光是因?yàn)樗L得好看,就是一種,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p> 賀涼遲拐進(jìn)了胡同,孟澄停了下來,卻沒收回視線,“他只要一進(jìn)入我的眼睛,我就只能,也只想看到他?!?p> 腦海中回現(xiàn)他冷執(zhí)傷郁的眼。
為什么要這樣啊。
為什么要這么決絕。
賀涼遲,你分明,不討厭我。
……
天黑得快,電影幕布似的穹頂又沉了三分,街畔的路燈按時啟明,如盞盞星,為她照亮離去的路。
胡同口石墻后,賀涼遲融在昏糊的暗色里,身后黏連著怪誕的影,少年眼眸緊攝住長街延往的方向,那其中像是翻滾著撥不開散不去的濃霧,一片蕭條枯萎,可又矛盾地?zé)鹨淮仄珗?zhí)赤忱的光,旺盛不息。
這樣才是正確的不是嗎?
一個在明,一個在暗,永遠(yuǎn)跟隨,永不互涉。
“涼遲?”
輪椅軋過松動的石板路,他聞聲回頭,護(hù)工劉姨推著徐慧蘭從胡同深處走出來。
劉姨雖剛來工作兩天,但大抵看到和自己孩子相仿年紀(jì)的總是熱切地關(guān)心:“是小遲放學(xué)啦?吃了飯我們出來透透氣,你還沒吃吧?家里燉了湯,飯給你煲在鍋里還熱著呢。”
賀涼遲手指勾著帶子提了提書包,疏遠(yuǎn)客氣地輕一頷首。
徐慧蘭余光從他身側(cè)擦過去,眼快地瞧見那三個沒走多遠(yuǎn)的學(xué)生,“是同學(xué)嗎?”
她溫婉笑著,“怎么不邀請來家里坐坐?”
聽了這話,賀涼遲嘴角拉扯出一道諷刺的輕弧,看不太清。
要是知道孟澄是他那位弟弟的心上人,還會笑著說出邀請的話嗎?
——“涼遲,切記不要和弟弟起沖突,他生養(yǎng)在富人家里難免蠻橫霸道些,你們兄弟倆是親的,你要讓著他,更要記得……”
更要記得,屬于弟弟的一切,千萬不要沾惹,不要惦記。
賀涼遲低著眸子,一小段靜默后,他眼皮緩慢掀起,看著徐慧蘭說:“不認(rèn)識?!?p> “路人而已?!?p> ——
晚上和老孟打視頻,孟澄的“我不開心”簡直不要太明顯。
視頻剛接通時還有正在作報(bào)告的英文男聲,孟之行衣著正式,抬手打斷,之后是文件整理的聲音和一行人離開的腳步聲,數(shù)秒后,偌大的會議室完全歸于安靜。
那邊正上午,背景一角的玻璃窗外是頂高的樓才能看到的天空風(fēng)景,碧藍(lán)如洗。
父女倆聊了沒兩句,孟之行就看出了她的身在曹營心在漢。
“哎我說,你心不在老爸這里,咱們就掛了吧?!彼b作一副受傷的模樣,眼里的寵愛要溢出,揶揄道:“女大不中留啊。”
孟澄努了努嘴,“他今天問我為什么喜歡他,我沒說出來?!?p> “確實(shí)才剛認(rèn)識,我無論怎么說,在他那里都是不可信的。”
老孟瞇了瞇眼,牙齒都要咬碎了:“真想知道是哪個臭小子這么不識好歹?!?p> “他就是,”孟澄趴在床上,一半臉埋進(jìn)軟蓬蓬的枕頭里,上一秒還郁悶不樂,這下想到他又彎眼笑起來,“很特別的存在啊?!?p> 孟之行看著女兒從未對誰有過這般細(xì)膩的少女心思,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當(dāng)初,而立之年還零感情史,商界一代英年才俊,說話做事果斷凌厲,偶然來北鶴談項(xiàng)目,在劇院幸聽得孟澄母親傅韻婉一腔嬌轉(zhuǎn)悠綿的戲嗓,驚鴻一瞥入了心,頭腦發(fā)熱跑到后臺跟人搭話,結(jié)結(jié)巴巴像個剛成年的毛頭小子。
對嘍,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的,就算說了讓你傷心的話,想起他還是忍不住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