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林音沒想到自己能再次見到林書卿。
很猝不及防的,就像她的人生,從來沒有預演,卻已然將悲歡離合演繹得淋漓盡致。
那是夏日的傍晚,和許多夏日傍晚相似,微微燥熱的風吹過臉頰,夕陽西下余熱也隨之消散許多,街頭人來人往世間百態(tài),廣場舞劣質(zhì)音響傳來的聲音敲打著耳膜,一群不知道是否相識的人在街頭舞蹈著。
孩子跑來跑去,在噴泉池邊嬉笑,噴泉池邊有人在跟著地上腳印的指引跳華爾茲。
“啊,我大學體育不是選修,我們都沒有華爾茲可以學,你再教教我,再教教我!”
女人的聲音急切里帶了點撒嬌的意味,或許女人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馮林音下意識看過去。
那是一個有些高的女孩,穿著很干練,腳上是帆布鞋,灰藍色的闊腿褲遠遠看上去像所以,泡泡袖被風吹癟了一塊,快到肩膀的短發(fā)因為她低頭去看腳印的關(guān)系被風吹得遮住半張臉,夕陽的余暉里,很是明艷動人。
馮林音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大家都說她好看,放在整個圈子里也是能只靠臉吃飯的那批人。
可是她不覺得,圈子里比她出彩的人太多了,她爬不上去,被人嘲笑無法大火的時候也下不來。
蘇娜說她焦慮,她卻想說蘇娜不懂,可這不禮貌,即便是事實她也不會說出口,提出過很多次想要整容的想法也被駁回了。
她怎么可能不焦慮呢,一朵花的花期就那么長,敗了以后說好聽些是碾作塵哺育后輩,說難聽點就是過氣了沒人要。
她真的……好累。
“又踩我腳了?!蹦腥说穆曇羟逶胶寐?,像是春日散落在風里的溫柔,帶了絲絲笑意,“不要緊,我們再來一遍好不好?”
馮林音倏忽抬起頭,看清了逆光中男人熟悉挺拔的身影,他的側(cè)臉被最后一縷夕陽余光描摹,泛白的天邊零落著幾顆星子,他看上去隨和儒雅,融入這片民生的景色里,溫和了一個角落。
短發(fā)的女人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最后一遍,我要是學會了這個步法,你回去跟我學五禽戲?怎么樣?”
“好,最后一遍,結(jié)束了一起去吃米線。”
“一言為定!”女人斗志昂揚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馮林音不由得彎了彎唇角。
她少見林書卿這幅陽光的樣子,少時見他向來是冷漠陰郁,不喜言語,只有后院的貓跟他玩時他罕見地笑笑,溫柔又清朗,后來貓不見了,他也沒笑過。
貓喜歡他,她也喜歡他,但后來海升因為她出了事,她的告白最后也沒能說出口。
以前沒說出來的話,現(xiàn)在也沒必要說。
最后她也沒能看完林書卿跟那個女人有沒有跳完這支華爾茲,一通電話讓她匆匆離場。
阿瑞斯坐在落地窗邊欣賞著美麗的海景,捏著畫筆描摹他眼中的美好。
“怎么出去這么久?”
“在廣場散了會兒步?!瘪T林音走到他身邊,輕輕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在畫云?”
壓抑的色調(diào)顯然跟窗外的景色不一樣,她皺起眉頭疑惑。
“是海?!卑⑷鹚古踔哪槆@了口氣,目光緊盯著她,“多美啊……你的美只有我才能理解,太遺憾了,那些網(wǎng)上說愛你的,頭像點進去愛了三四個,真正唯一愛你的只有我!”
馮林音眼神閃爍,依偎在他懷里,“你不會讓我受到傷害的,對嗎?”
這句話近乎喃喃,卻得到了男人肯定的答復,“當然!為什么會這么問,是不是又在往上看到什么了?親愛的,你真的需要少上些網(wǎng),那些言論都是主觀的,那些偏激的事情怎么可能發(fā)生在你身上,我當然不會傷害你的,你真的累了,你要好好休息一下了?!?p> “嗯?!彼杨^埋進他懷里。
下午的那通電話是蘇娜的,提醒她離開阿瑞斯的電話,阿瑞斯并非良人。
馮林音沒有反駁,也沒有認同,她覺得她好像被困住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尖叫、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開始拼命撕扯自己的頭發(fā)、捶打自己的頭、在自己臉上扇巴掌時,只有阿瑞斯受得了她。
阿瑞斯會緊緊地抱住她,然后一遍一遍地安撫,直到她入睡。
哪怕那一個月的每一天她都異常瘋狂,阿瑞斯也會很耐心地哄她,然后帶她去看海。
大自然包容一切,包括她身體里那些無所遁形的焦躁,她穩(wěn)定了下來,不再接觸網(wǎng)絡,不去看那些留言,也總能在失控的臨界點見到阿瑞斯,那些失控瞬間被壓了下去。
有一次見到林書卿,已經(jīng)是那次單方面重逢后的半年,正值初冬,寒風凜然。
黃郁婷拿著足以讓人誤會的她和哥哥陳平席的合照說要給她一份大禮。
馮林音沒什么好失去的,所以她來到了這家舊書店,見到了林書卿。
隔了太長的時光,她再次立在書架旁,抬眼看見男人清雋的面容被窗外的路燈與屋內(nèi)的白熾燈交映出明暗不清的輪廓,不敢上前。
林書卿卻注意到了她,表情冷下來。
馮林音這才注意到他指尖夾著一個淺黃色信封,跟黃郁婷給她留下的那沓合照的信封一模一樣信封的一角畫著一個小小的花朵。
她的情緒陡然間失控,好多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她只看見林書卿的手夾著信封,于是救命稻草似的沖上前去拽住他的手,“你聽我解釋,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書卿哥!”
林書卿擰眉甩開她的手,腦海里血腥與蒼白交織的畫面涌上來,胸口發(fā)悶隱隱作嘔,連連退后幾步。
馮林音沒追上去,只是一直重復那幾句話,轉(zhuǎn)身跑進樓道里抱膝痛哭。
她終于知道黃郁婷送的那份大禮是什么,只是她沒想到,夏星遠竟然也拿著那些照片過來找她了。
她給阿瑞斯打電話,阿瑞斯卻說今天晚上去不了。
“你不聽話我就不要你了,你知道現(xiàn)在多少人女人對我前仆后繼嗎?音,抓緊點,給我一個好的靈感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