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中拿著梅紅匣子跟著趙從約進(jìn)了虞府,這府邸很大,我們走了好一會(huì)才到了虞珵的院子。
虞珵的房門外站著兩個(gè)穿著柳綠色長(zhǎng)褙子的婢女,她們向趙從約行了禮。
趙從約讓她們起身后,小聲問道:“今日如何?”
“回郎君,將軍還是和往常一樣?!?p> 趙從約微微皺了皺眉后看向我說:“這是慕娘子,與落衡是舊識(shí)?!?p> 她們福身行禮道:“春蘭、秋菊見過慕娘子?!?p> 我含笑讓她們起身,心想著她們的名字倒還貼切,一個(gè)如春蘭般淡雅,一個(gè)似秋菊般高潔。
趙從約吩咐她們退下后推開了房門。
正對(duì)著門口的是一張朱漆的方桌,左右各放著一把交椅。桌后的墻壁上掛了幅白雪紅梅圖。
我看著那幅畫,心中暗自念道:“梅花香自苦寒來?!?p> 趙從約已經(jīng)進(jìn)去,我回過神來,提著裙擺跨過了門檻。我跟著他的目光看向左側(cè),在有些昏暗的光線中看見靠墻的床上坐著一個(gè)人。那人定是虞珵了。
他穿著玄色的里衣,緊閉著雙眼,臉上透露著沉沉的死寂。
若不是看他坐著,當(dāng)真會(huì)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
看著他那張死氣沉沉的臉,我沒有再想起另一張臉來。
趙從約走了過去,卻沒靠的太近,他刻意放柔了聲音說:“落衡,慕娘子來了,你和她也有三年沒見了吧?”
虞珵沒有睜開眼睛,卻是皺起了眉頭。那原本閉著的薄唇抿得更緊了,好像誰(shuí)也不能讓他吐出一個(gè)字來。
趙從約似乎早已習(xí)慣他這般模樣,他無奈的看向我,眼中盡是憂慮。
我看著死寂沉沉的虞珵,回憶著當(dāng)初他那英武不凡、盛氣凌人的模樣,心中想到了一句話。
人生無常,世事難料!
我看著虞珵逐漸顯露出痛苦的臉,勾唇說:“趙郎君,你看他這待客之道,可比我的更讓人不喜歡呢?!?p> 聽了我的話,趙從約急忙看了看虞珵,他見虞珵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便又向我小聲道:“慕娘子,落衡他并非有意。”
“他也沒開口,你怎知他并非有意?難不成你們還心意相通了?”我故意的提高了聲音,想看看虞珵的反應(yīng)。
他仍舊沒有睜開眼,可臉上的神色卻越來越痛苦。
知道痛苦總是好的,就怕他已經(jīng)無知無覺,沒有一絲活下去的欲望。
趙從約不知我心中的用意,他無奈又急切的說:“慕娘子就別開玩笑了,落衡如今沒有心思玩笑了?!?p> 我看著他那小心翼翼的樣子都覺得礙眼,只怕虞珵就更加難受了。我看向他說:“你先出去,我想單獨(dú)和他敘敘舊。”
“這……”,趙從約看看我又看看虞珵,臉上露出為難之色。
“你難道沒聽過重病得下猛藥嗎?”
他略想了想,目光深沉的看了我一眼后轉(zhuǎn)身出去了。
他那深沉的目光讓我心中有了負(fù)擔(dān),他好像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我敲了敲手中的梅紅匣子,慢慢走到了床邊。床頭的窗戶緊閉著,虞珵身邊的空氣似乎都和他這個(gè)人一樣,透著一股死寂。
我打開窗戶,明亮的天光和清新的空氣一起涌了進(jìn)來。
我看見石階之下種著一棵枝繁葉茂的樹,我不認(rèn)識(shí)那棵樹,便轉(zhuǎn)頭問道:“你窗外的這棵樹叫什么名字???”
我說著又走到了床邊。我低下頭和已經(jīng)睜開眼的虞珵對(duì)視。
他斜靠在床頭,眼中盡是陰沉,蒼白的臉瘦削得厲害。他咬著牙惡狠狠道:“滾。”
我打量著他臉上和脖子上露出來的青筋,勾唇說:“許久不見,想不到你跟我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滾?”
我說完自顧的笑了笑,又在他那陰沉又透著疑惑的目光中坐在了床邊,卻刻意的沒有碰到他那遮掩在被子里的腿。
我打開手中的匣子,一股香甜的味道彌散出來。我看著他笑說:“這可是嘉慶坊做得最好的嘉慶子。爽脆可口,香甜味美,別的地方可做不出這樣好的蜜餞?!?p> 我說著拿了一顆放進(jìn)嘴中,那香甜的味道讓我彎起了嘴角。
我將果肉咽下,從袖中掏出一方白色的帕子,將那小小的果核吐在了帕子上。
我又從匣中拿了顆嘉慶子,看著虞珵笑問道:“你要不要嘗嘗?”
虞珵?zāi)樕涞孟袷嵌盏谋凵褚苍絹碓疥幊?,他又惡狠狠道:“滾!”
“哎”,我看著他嘆了口氣,“你還會(huì)說別的嗎?剛才趙郎君說你沒有心思開玩笑,可是因?yàn)槟銡埣擦???p> 虞珵猛地直起身來,他披散著的頭發(fā)垂落在身前,他向我吼道:“慕難!”
他的瑞鳳眼中流露出哀傷、憤懣和屈辱。
而我卻并不在意這些,而是將手中捏著的那顆嘉慶子塞進(jìn)了他的嘴中,我很想讓他嘗嘗這香甜的味道。
虞珵含著那顆嘉慶子愣住了,他的神色變得憤怒又哀傷。
看著他那雙泛著淚光的瑞鳳眼,我突然覺得自己有些過分。我想像對(duì)一個(gè)正常人一樣對(duì)他,可卻忽略了他并不是一個(gè)正常人。
我心虛地垂下眼,看著匣中的嘉慶子說:“原來你還記得我的名字?!?p> “呸”,虞珵將口中的蜜餞吐到了地上。
我看著那顆嘉慶子在光滑的地面上滾了好幾圈。我皺著眉頭心想,當(dāng)真是浪費(fèi),這可很貴的。
我將匣子放在床邊,想起身去撿那顆嘉慶子,可誰(shuí)知踩到了裙擺,一個(gè)沒站穩(wěn)摔回了床上,又恰好撲在虞珵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