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裝了一鍋煙絲——煙絲是用刀切出來的。陳皓在第一時間按亮了打火機。三叔公側(cè)著煙鍋頭,對著陳皓的火,用力地吸了幾口。
“這兩樣東西可是稀罕物??!想當年,成老八她娘在世的時候——那可是一個能捯飭的女人??!她的首飾不過是一對金耳墜和一對翡翠手鐲,還有一個金簪子。哪有這么講究??!成家可是方圓十幾里的大地主,他章國森家世代種田,窮的當當響,家里怎么會有這些東西呢?”
“他不是在國民黨的部隊里當過團長嗎?”陳皓道。
“這件事——你們也知道??!經(jīng)你們這么一說,倒使我想起了一件事。”
“三叔公,什么事?”王萍道。
“這件事情有二十幾年了?!比骞蜷_了記憶的大門。他兩腮癟進去,用力地吸了一口煙。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三叔公。
三叔公吐出一股濃煙,又“吧嗒吧嗒”地吸了幾口煙,煙鍋或亮或暗。老人眉頭緊鎖,三條刀刻似的皺紋擠壓在一起,倒好像是他所有的記憶都藏在那些深溝之中。
“那是一九四六年的秋天,夜里面——是在各家熄燈睡覺的時候,當時風很大,還下了點星星點點的小雨。我到屋后去解手,站起來穿褲子的時候,突然看到有一個人影從竹林里閃了一下——朝山上走去。這個人走得很急、走得很慌張,我就納悶了:天這么晚了,此人到山上去干什么呢?我就跟了上去?!?p> “三叔公,您看清楚他的臉了嗎?”李衛(wèi)國有點迫不及待。
老人吸了一口煙,沒有吸著,煙絲已經(jīng)燃盡了。他將煙鍋頭在毛窩子上磕了幾下,然后伸進布袋子,裝了一鍋煙絲,用大拇指按了一下。陳皓點著了打火機。
“李隊長,阿香不是說章國森是一九四六年回來的嗎!”卞一鳴道。
“三叔公,這個人是不是章國森?。俊崩钚l(wèi)國道。
“小李同志,你說得沒錯,此人就是章國森,剛開始,我不知道是誰,他身上背著兩個包——有這么長?!比骞檬直葎澚艘幌?,大概有七八十公分的樣子,“包很沉。他沿著竹林走到了后山的松樹林——就是章國森家后面的那片松樹林。此人在那塊大石頭跟前站了一會,然后向南,最后翻進了章國森家的院墻?!?p> “章家的院墻不是很高嗎?”
“小李同志,你弄錯了,章家過去是土墻頭,沒有這么高。”
“原來如此。”李衛(wèi)國釋然道。
“后來呢?”卞一鳴看了李衛(wèi)國一眼,意思是讓他盡量圍繞主題,不要把話題岔開。
“我在院墻外面等了一會,先聽到了狗叫聲——他家當時養(yǎng)了一條狗,不一會,西屋的燈亮了——章國森他爹娘就住在西屋——當時,章國森家只有三間草房和一間廚房。”
“阿香當時睡在東屋嗎?”卞一鳴的提醒沒有對李衛(wèi)國起作用。
“沒有,阿香回娘家去了。”
“您沒有到跟前去看嗎?”卞一鳴適時地調(diào)整了話題。
“他家有一只狗,進不去。不過,我已經(jīng)猜中了八九分,這個人就是章國森,他的身量擺在那兒呢——在咱們楊柳村,沒有一個男人有他這么高的身板?!?p> “他為什么要走后院呢?”
“走前面,怕碰見人,山里的男人晚上有串門子的習慣,還有狗,好幾條呢!狗一叫起來,那動靜可就大了,明擺著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回來?!?p> “隊長,搞不好,是章國森發(fā)了一筆橫財——才神不知鬼不覺地回來了?!崩钚l(wèi)國也開始圍繞中心提問題了。
“三叔公,您接著說?!标愷┑?。
“第二天早上——九點多鐘的時候,我看見章老大上街割了一塊肉,還打了一瓶酒,天快黑的時候,章國森他娘把阿香接回來了。章老大從來不喝酒,酒一定是打給章國森喝的?!?p> “這件事情——阿香沒有跟您說嗎?”
“過了快一年,阿香才跟我說。幾天以后,章國森才在梨花塢露面?!?p> “李隊長,說不定章國森家的縱火案就和張國森帶回來的那些東西有關(guān)?!?p> “李衛(wèi)國說的對,章國森家那起遭賊案也可能和這件事有關(guān)系?!北逡圾Q道。
“還有一件事情更蹊蹺?!比骞亩亲永锩孢€真藏了不少東西呢。
“您快說,什么蹊蹺事?”卞一鳴道。
三叔公望著李云帆:“回來以后的第二天,章國森家的狗就不見了。后來阿香從娘家?guī)Щ貋硪恢蝗砥岷诘墓罚Y(jié)果被章國森送給章國林了。你們說怪不怪?”
“不錯,張家人也提過這件事情?!蓖跗嫉?。
“李隊長,這里面一定有問題?!?p> 李云帆陷入了沉思。
“還有一件事?!?p> “還有一件事?”
“章國森回來以后不久,有一個人——是一個賣貨郎,在梨花塢轉(zhuǎn)了好幾天,一天中午,有兩個人跑到我屋里來要水喝,向我打聽章國森家的情況,說有人想給章國森他二妹說親,要了解一下章家的情況?!?p> “他們不是本地人嗎?”
“不是,一聽口音就知道不是本地人?!?p> “來人問到章國森了嗎?”
“問啦!我估摸是來尋找章國森的?!?p> “您是怎么說的呢?”
“我說沒有見著?!?p>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