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它不知道一點(diǎn)疲倦,而且,越下越大,越來越密。
老天爺大概是想讓辛苦了一年的鄉(xiāng)親們多在家呆一段時間,可他老人家怎么不想一想,各家各戶的屋子里面鋪著、晾著那么多的山芋干,明年的口糧還指望它呢?
當(dāng)向茂生的名字從楊青松的嘴巴里面脫口而出的時候,鄭峰、李云帆和卞一鳴的腦海里不約而同地閃出一個念頭:立即趕到向陽坡去找向茂生。
鄭峰的風(fēng)格,我們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多次了,他遇事冷靜,考慮問題細(xì)致周到,行事雷厲風(fēng)行;李云帆的突出特點(diǎn)是對案情有著靈敏的嗅覺和準(zhǔn)確的方向感——這種靈敏的嗅覺和準(zhǔn)確的方向感是建立在對事物敏銳的洞察力和嚴(yán)密的邏輯推理的基礎(chǔ)之上的;而卞一鳴腦子靈活,經(jīng)常會有一些超越常規(guī)的奇思妙想。有了這三個人的珠聯(lián)璧合,不愁挖不出“11。27”縱火案的兇手。
“走,我們到向茂生家走一趟。”李云帆道。
楊青松的反應(yīng)最快,他打開房門朝外面看了看,拿起一把油布傘,一腳跨出門坎:“走,我領(lǐng)你們到向陽坡走一趟?!?p> 楊青松領(lǐng)著李云帆一行四人穿過狼子溝,在眾狗此起彼伏的歡送聲中,進(jìn)入一片雜樹林,翻過一個山頭,進(jìn)入向陽坡。
向茂生的家在向陽坡的最后一家,院門是用樹棍子釘起來的,院子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條;院墻也是用雜樹枝扎起來的。一進(jìn)院門就能感覺到,這是一個衣食無憂的人家,屋檐下掛著一排咸肉、咸雞,咸野兔,還有幾只風(fēng)干的野雞。
向南看,那里有一個驢圈,圈里面有一大一小兩頭毛驢,它們正在悠閑自在地咀嚼著草料。
給大家開院門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青松兄弟,他們是……”
“嫂子,他們是縣公安局的同志,想找茂生兄弟問一點(diǎn)事情。怎么,茂生不在家?”
“來,青松兄弟,快帶公安同志們進(jìn)屋,茂生在地窖里面,我去叫他。茂生——茂生!有人找?!?p> “來——來了!”循著聲音,同志們看到,在驢圈的北邊有一個山洞,從山洞里鉆出一個四十幾歲的男人來。
“茂生,你忙什么呢?”
“窖山芋啊,昨天晚上把分的山芋都弄到地窖里去了,亂,進(jìn)去整一下,幸虧昨天晚上趕了個晚,要不然——瞧這鬼天氣。大兄弟,你家的山芋進(jìn)窖了嗎?”
“窖了一多半,還有一點(diǎn)堆在家里呢?!?p> 向茂生看了看同志們:“這幾位……”
“他們是縣公安局的同志,來找你問點(diǎn)事情?!?p> “找我問一點(diǎn)事情?”向茂生一臉疑惑,頗感意外。
“來,請——請進(jìn)?!毕蛎念^上舉著一個斗笠,棉襖上,軍棉帽上全是棉絮,身上還有幾根稻草。
女人帶著兩個孩子匆匆忙忙地從堂屋轉(zhuǎn)移到廚房里面去了。
堂屋里面有一個烤火爐。爐中剛加過幾塊木炭,爐子旁邊放著一個鐵桶,里面放著木炭。桶壁上掛著一只火鉗和一把爐鉤。爐火正旺。爐子周圍有幾張竹椅子和一條長板凳。
大桌子和長條桌上堆放著五六床新棉花臺,墻角靠著兩張彈棉花的弓,墻上掛著一個像鍋蓋、但比鍋蓋要厚幾倍的東西,估計也是彈棉花的工具。
“孩子他媽,先弄點(diǎn)茶來,碗櫥上面有一包好茶葉——就是我前幾天帶回來的那一包,多放點(diǎn),從新燒一壺開水?!?p> “就來,”女人應(yīng)聲道。
“大兄弟,今天沒出去??!”
“老天爺這張臉陰了這么多天,現(xiàn)在又下起了雨,空氣潮濕,棉花打不開,費(fèi)勁,干脆歇一天,等雨停了再說。公安同志,什么事情,請說吧!”李云帆從向茂生的身上看到了山里人的爽快。
向茂生一邊說,一邊從茶幾上拿過來一包香煙,等他把香煙拿到手上的時候,卞一鳴的香煙已經(jīng)抽出來了,彼此推讓了一會,向茂生這才接過了卞一鳴遞給他香煙。鄭峰用打火機(jī)把煙全點(diǎn)著了,在這之前,向茂生一連劃了兩根火柴,都沒有劃著。
“說吧!有什么要問的?”
李云帆抽了一口香煙道:“向師傅,十年前,章國森家發(fā)生火災(zāi)的那天晚上,您是不是把一個人送回了梨花塢?”
“送一個人——回梨花塢?”向茂生眉頭緊鎖,他正在努力回憶著。
“大兄弟,你仔細(xì)想一想,你把這個人交給了我,這個人酒喝高了,你想起來了嗎?”楊青松提醒道。
“我想起來了,不就是梨花塢的胥文才嗎!”
李云帆和鄭峰互相對視了一下,眼神之中,有喜悅,也有茫然。喜悅的是胥文才的疑點(diǎn)在向陽坡找到了注解,茫然的是同志們又要開始更加艱苦的尋覓。
“向師傅,請你把當(dāng)時的情況談一談?!崩钤品?。
“中!那天中午吃午飯的時候,咱家的那頭母驢生了,我當(dāng)時不在家,孩子他娘就跑到梨花塢把文才兄弟請來了。文才兄弟一直忙到天黑——我到家的時候,他才歇下來,我讓孩子她媽弄了幾個菜,我和文才兄弟喝了不少酒,他這個人要么不喝,一喝就得喝透了,結(jié)果把一瓶酒全喝光了。”
這就說明胥文才整個下午都在向茂生的家里,沒有作案的時間。
鄭峰想起了記工本:“向師傅,你愛人沒有上工嗎?”
“大兄弟家的日子過的比較寬,所以就沒有讓嫂子下地干活。茂生每年交給村里一些錢。和鐘木匠一樣?!?p> “胥文才向不向生產(chǎn)隊交錢呢?”
“胥文才是吃公家飯的人,他在公社獸醫(yī)站工作?!?p> “向師傅,請把你愛人喊過來,好嗎?”李云帆道。
“中!”向茂生蹭地站起來,走到門口,對著廚房喊道:“孩子他媽,茶呢?咋這么磨蹭?!?p> “來啦!”廚房里面?zhèn)鱽砹伺魅说穆曇?,還有水舀子在鍋里面舀水的聲音,然后是水舀子往茶壺里面倒水的聲音。最后是壺蓋蓋在茶壺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