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咸福宮的偏殿起了大火,金碧輝煌的宮殿毀于一旦,火舌吞噬了一切,染紅了半邊天。
熱浪撲鼻,顧云魚感覺手臂灼熱非常,隱隱聞見了焦肉的腥味。
意識浮沉間,似乎有人將她拉起,護在懷里沖了出去,碎碎安慰著:“小魚不怕,姨母護著你呢?!?p> 姨母?她哪來的姨母?
梁木坍塌的聲音遠去,宮人們嘈雜的關切涌入耳中。
“娘娘!”
“快去傳太醫(yī)!”
顧云魚被鬧得腦中一陣銳鳴,針扎似的疼,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一身珠翠散亂的宮妃顧不得燒傷刺痛,抖著手放在她的鼻下,感受到微弱的鼻息,大喘一口氣,不禁又哭又笑:“小魚沒事,小魚沒事……”
——
顧云魚昏睡了一整天,在睡夢中經(jīng)歷了大雍七公主短暫的一生。
原身的母親是四妃之一的賢妃,生下她之后身體日益衰敗,沒幾年就去了。
母族何家不放心小公主一個人在宮中生活,便送了家里的庶女進宮照料。
何家世代為臣,族中為官者眾多,何況賢妃生前還算受寵,皇帝也愿意給何家一點面子,遂封何家庶女為蘭嬪,破例入主咸福宮。
也就是從前賢妃掌管的宮殿。
小公主自幼喪母,不愛與外人接觸,除了愿意同蘭嬪說兩句話,其余人等一概不理。
皇帝自然不喜歡這么個啞巴女兒,久而久之就連帶著蘭嬪一同失寵了。
宮里向來拜高踩低,世態(tài)炎涼,這次咸福宮走水,竟沒有人發(fā)現(xiàn)小公主還在偏殿熟睡,金枝玉葉的公主活活被煙熏死。
若不是蘭嬪不要命地闖進去救她,顧云魚剛穿越就得領盒飯。
對,穿越,她上一秒還在和男模吃燭光晚餐,下一秒就躺火葬場了。
不懂有什么關聯(lián),她有色心沒色膽,總不能是貪圖人家美色的報應吧。
顧云魚望著頭頂百花穿蝶的黃梨木架子,默默哀嘆一口氣。
“小魚,小魚醒了?”
耳邊有聲音傳來,她扭頭一看,便見一素凈美人伏在榻邊,正是將她救出火場的蘭嬪。
蘭嬪一頭烏發(fā)如瀑披散,不飾粉妝,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眉若遠黛,杏眼淚漣,一張櫻唇似二八少女,談吐間有清香逸散。
她親自守在床榻邊,衣不解帶地照料著,見顧云魚醒來,神色疲憊卻難掩欣喜,立即就叫宮女熱了湯藥送來。
顧云魚張張嘴想說點什么,嗓子卻像刀割似的疼,刺啦刺啦的透著血腥味。
蘭嬪看出她說不出話,頓時心疼得緊,抱著她哄道:“小魚別怕,太醫(yī)說很快就好了,等會兒喝些藥,嗓子就不疼了啊?!?p> 顧云魚原本的年紀比蘭嬪還要大上兩歲,此時被抱在懷里當小孩哄,渾身都僵住了。
蘭嬪倒沒察覺什么,七公主一向不善言辭,經(jīng)??逯∧槪朔荏@,愿意說話就很不錯了。
她溫柔地一勺勺給顧云魚喂了藥,苦得她差點忍不住哆嗦,恨不得把碗奪過來一飲而盡。
好在蘭嬪最后遞了塊蜜餞給她,酸甜可口的蜜餞緩解了口中苦澀,糯軟的口感正合她的喜好。
顧云魚這會兒倒不別扭了,眼巴巴瞅著蘭嬪手上的蜜餞罐子,用眼神示意還想吃一顆。
蘭嬪無奈地笑笑,她向來寵溺七公主,有求必應,便如了顧云魚的愿,又取了顆蜜餞喂進她的嘴里。
這正值寒冬,殿內雖有暖爐燒著,但到底不比現(xiàn)代的空調,顧云魚只披了件單衣,鉆出被窩這一會兒就受不了凍了,叼了蜜餞就縮進被子里。
蘭嬪以為她想歇息,再加上原身一向喜歡獨處,便為她掖好了被子,拿著罐子出去了。
顧云魚:“?”我還會偷吃不成?
她吧咂了下嘴,不得不承認,這古法秘制的東西就是好吃,如果蘭嬪把蜜餞留下,她嘴饞得緊,確實可能會偷吃。
不過沒關系,她有系統(tǒng)。
顧云魚在看完七公主的十年人生之后,腦中就自動彈出了一個浮屏——
“是否綁定國泰民安系統(tǒng)?”
“此系統(tǒng)可用于異時空交易,綁定系統(tǒng)后,宿主必須達成國泰民安成就,否則將被抹殺?!?p> “請選擇:是/否?!?p> 這段話過于簡略,顧云魚不能判斷其具體價值和代價,而且當時蘭嬪還在身旁,她不好研究,便擱置在了一邊。
此時蘭嬪離去,她靜靜盯著這幾行字,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點擊了選項。
再怎么樣總不能是害她的吧,富貴險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生意人就要敢賭。
“您選擇了:是。”
“恭喜您綁定了本系統(tǒng),您可使用您上一個位面所攜帶的現(xiàn)金,在系統(tǒng)商店進行兌換?!?p> 上一個位面的現(xiàn)金?
顧云魚差點咬碎一口銀牙,當代年輕人出行大多都是手機支付吧,花銷大的直接刷的銀行卡,她當時身上哪來的現(xiàn)金??!
眼見萬貫家財無用武之地,她不抱希望地按著新手指引點進商店一看,意外發(fā)現(xiàn)居然有一百的金額儲存。
不知道是口袋里剩的零錢,還是系統(tǒng)贈送的,不管怎樣,有總比沒有好。
而商店里供應了她在現(xiàn)代社會所能購買到的一切。
別的不說,藥品在古代可是緊俏貨,普通的藥品在關鍵時刻能發(fā)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顧云魚翻看了一下商店,發(fā)現(xiàn)商品價格和前世的市場價差不多,并且種類眾多,應有盡有,連一些非常規(guī)武器都供應。
但很明顯她沒有那個購買力,也許有別的購買途徑等待她探索。
顧云魚也不急,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曾經(jīng)陪著失戀的某人在庵里敲了一個月木魚,才堪堪將人勸出佛堂。
想到在另一個時空的友人,顧云魚微微嘆了口氣,她現(xiàn)在自身難保,回不回得去都難說,沒了她陪在身邊,希望這家伙能想開些,別做傻事。
她現(xiàn)在的處境可不算好。
宮闈之內,沒有什么比皇帝的恩寵更重要的了,燒死七公主的那場大火,未免太過于蹊蹺,事后卻連個像樣的交代都沒有。
蘭嬪也是個軟弱的性子,兩人要是再小透明下去,遲早會被這群狼環(huán)伺的后宮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顧云魚眸子微暗,望了眼鏤花窗外的漆黑天色,咽下最后一口蜜餞,翻身下床,輕手輕腳地走到柜子前,簡單地穿戴好衣物,里邊貼上從系統(tǒng)兌換的暖寶寶,一身利落地翻了窗出去。
打瞌睡的守夜宮女似乎聽見了聲響,隨意地張望兩下,沒看見什么就閉上了眼,一如既往的敷衍。
顧云魚沒跑遠,只依照記憶尋到了原身的貼身宮女的住處。偏殿失火的那晚,她應當是在耳房守夜的,救七公主是輕而易舉的事,怎會輪到讓蘭嬪親自來救人。
按道理今晚她也應該在耳房守著,可顧云魚翻窗之前去耳房查看過,里邊別說人了,被子都平平坦坦的,翹班連樣子都不做。
走這么急,八成有鬼。
到了此處一看,屋里果然亮著燈,模模糊糊映出了兩個人影。
顧云魚貓著腰蹲到窗臺下偷聽,隱隱能聽見些爭執(zhí)聲。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都說了讓你藥昏她,這下不僅沒燒死這個小崽子,還鬧到太后那去了,你不要命,我還要命呢!”
“誰知道那蘭嬪發(fā)的什么瘋,一個沒看住就沖了進去,竟真把七公主救出來了。”
后者是她貼身宮女的聲音,前面那個顧云魚沒認出來,但聲音聽起來很熟悉,應當是也是咸福宮的人。
顧云魚將耳朵湊近窗戶,確認了里面的兩人與七公主的死脫不了干系后,兌換了一桶雞血,悄無聲息地潑在門外,然后輕輕敲響了門扉。
“咚咚咚?!?p> 里面的春華和秋實被嚇得一抖,兩人對視一眼,停止了爭執(zhí)。
膽大些的春華,也就是七公主的貼身宮女,扭頭看向緊閉的房門,顫聲道:“誰……誰啊,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
門外沒人應聲,只有索命般的“咚咚”敲門聲響,一聲比一身急迫。
“咚咚咚?!?p> “咚咚咚?!?p> 氣氛變得詭異,兩人隱約聽見液體的滴嗒聲,一絲絲血腥味從門縫溢入屋內,令人心生不安。
秋實給春華使了個眼色,春華心中縱然百般不愿,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日后還得靠秋實帶她去投奔貴妃娘娘,只能壓著心慌去開門。
七公主人好好的,將將才用完藥,她手上沒沾半點人命,有什么好怕的。
春華憋著一口氣將門“啪”地打開,下一刻,口中爆發(fā)出極致驚恐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門外是蜿蜒不見盡頭的血色,腥臭撲鼻,鮮紅的血沿著走廊流了一地,滴滴答答地落下臺階。
走廊的盡頭,一個小小的白影站在血泊里,披頭散發(fā),臉正對著門口,一雙猩紅的眼睛在黑夜中格外醒目。
“春華,我在地下好害怕,你來陪陪我吧……”
白影手中拿著一個細長圓柱,掠出一道白光,如同光劍撕開了黑暗,照亮了七公主的面容。
人間哪來這樣的神通?這分明是地鬼來索命了!
“??!是七公主,七公主來索命了!”
來不及思索七公主怎么就死了,春華驚懼地瞪大雙眼,腿軟得站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連滾帶爬地往后退:“別來找我,別來找我,不是我要殺你,是她,是秋實,都是她的主意!”
秋實此時也看清了外頭的情況,還未來得及說什么,鬼影手中的“光劍”就朝她臉上照來,將她刺得睜不開眼。
“既然是你要殺我,那就下來陪我吧……”
顧云魚忍著嗓子的劇痛,一字一句地說著,慢吞吞的語氣倒更像是惡鬼索命了。
秋實確實更怕了,她閉著眼,對未知事物的恐懼極速飆升,瘋狂揮舞著雙臂道:“不是我,是貴妃娘娘!是貴妃娘娘害的您!奴婢也是身不由己?。 ?p> “是啊是啊,冤有頭債有主,您放奴婢一馬吧!”春華伏跪在地上,猛地給顧云魚磕了幾個響頭,涕淚橫流:“奴婢下輩子再給公主做牛做馬贖罪?!?p> 顧云魚站得遠,聞言簡直要氣笑了,壓下怒氣冷哼道:“臉皮可真厚啊……”
她拿著手電筒往兩個人臉上各照了幾下,如同惡魔低喃,眼中紅光閃爍:“你們倆只能活一個,天亮之前,我要看見結果?!?p> “否則……”她陰森森低笑兩聲:“你們就和貴妃娘娘一起來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