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東升,華燈初上。靜謐了一整日的東京城總算有了些節(jié)日的氣氛。兵馬皇城司的人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大相國寺前人聲鼎沸、天街兩邊游人如織。而這金明池上更是喧鬧非常,摩肩接踵。
新一輪龍舟比賽就要開始了。那些龍舟形態(tài)各異,但船頭都是怒目龍王的形象,被巧匠們刻畫得栩栩如生,令人駭目。
劃舟的水手們已摩拳擦掌,已有幾人已經(jīng)跳上了龍舟,隨時準(zhǔn)備競技了。
這時候,鑼聲忽起。一個騎著快馬的少年飛馳而來。他穿的是青紫袍,足蹬朝天靴,兩只靴子上各鑲嵌著一顆碧綠寶石。他胯下所騎乃是日行千里的青驄馬,神駿非常。
這騎馬少年一邊敲鑼一邊縱馬飛奔,足見其騎術(shù)非同一般。而他這身打扮滿東京的人都看得出,此乃是端王府的家奴。所以縱使游人再多,也沒有敢不退讓的。
他騎馬奔至水手們休息的涼亭邊上,一勒馬韁,那馬長嘶一聲,收住了四蹄,只在原地打轉(zhuǎn)。
少年人尖聲尖氣地說道:“端王大駕即刻便到,傳口諭,王駕未到,龍舟不啟?!?p> 水手們互相瞅瞅,便都折身而拜,齊聲稱是。莫云瀟和環(huán)兒瞧在眼里,也不禁是相視一眼,苦笑連連。
“這端王也是個小孩脾氣,專挑熱鬧的瞧。”環(huán)兒小聲嘟噥著:“他不來,人家龍舟就不能劃。唉,那他要是不來了,今兒的比賽不就歇了?”
主仆二人坐在一家茶樓的二層,正能從窗戶望見外面的人群馬隊。
“你哪來這么多的牢騷?!蹦茷t噎了她一句,又說:“端王的性子誰不知道?咱們也不是非看龍舟不可。上元節(jié),好玩的東西多著呢。他看他的,咱逛咱的。”
“唉,不然又怎么樣呢?”環(huán)兒嘆息了一聲。
話音未落,只聽遠(yuǎn)處傳來一聲聲呼喝:“端王駕到!百姓退讓!端王駕到!百姓退讓……”
眾人尋聲望去,只見兩路身穿鮮紅長袍的人馬開道,整齊地敲著鑼鼓,后面是一頂華貴的橙黃大轎子緩緩駛來。
“是端王了!”環(huán)兒伸著脖子叫道。
“端王吉祥!”百姓們紛紛躬身行禮,無有不敬。尚在遠(yuǎn)處的莫云瀟和環(huán)兒從一所茶樓的樓閣中下望,但見百姓熙熙攘攘,端王的大隊人馬洶涌澎湃,似是江流匯入大海一般。
這時候,茶樓的店主輕手輕腳地踱步過來,笑瞇瞇地喚了一聲:“莫家娘子?!?p> 莫云瀟回過頭去,問:“怎么?”
“嘿嘿,莫家娘子能光顧小店,叫小底心里頭高興得很?!钡曛饕贿叴晔忠贿呅χf:“端王待會兒要到湖心亭去看龍舟。人們自也會都跟了去。那小店的生意可就……”
莫云瀟將他上下一番打量,心中起了幾分疑慮:“依你的意思呢?”
店主一拍胸脯,說:“小店雖不顯眼,但地勢卻很好。從娘子所站的位置可居高臨下觀賞金明池。嘿嘿,雖說遠(yuǎn)了些,看不真切,但煮上一鍋好茶,卻也是難得的。所以小老兒有個盤算,也借著娘子可巧兒來光顧的當(dāng)口斗膽提起來……”
“你是想用我們茗樓的葉子,是不是?”環(huán)兒打斷了他的話,頗為自傲地問。
店主先是一呆,隨即兩手“啪”地合起來,叫道:“哎呦,這位姑娘也是玲瓏心思,猜得對極了。咱茗樓的葉子是出了名兒的?!鴺窍惚K取一葉,王母親來換蟠園’。嘿嘿,王母娘娘為了得咱茗樓的一片葉子,整個蟠桃園都能舍了,這該是多大的排場。嘿嘿,咱茗樓家大業(yè)大,自然看不起小老兒的貨錢。不過,咱的攤子在這金明池里頭,端王也時常來訪,說不準(zhǔn)哪天就起了品茶的心思來光顧本店,那不也叫咱茗樓的聲名更顯赫些嗎?”
莫云瀟含笑點(diǎn)頭,緩緩抬頭望向了他:“你話倒說得中聽。不過你也知道,我們茗樓的葉子雖好,分茶、點(diǎn)茶的功夫更是獨(dú)步海內(nèi)。說穿了,茗樓不只賣茶,還賣功夫。東京城里用我們?nèi)~子的茶攤不少,但他們的茶博士都要去我們那學(xué)徒三年,方可出師。而這,還僅僅是個面兒上的,遠(yuǎn)不到家。前唐陸羽有言,煮茶泉水為上,井水為下。這是粗話。就說這泉水也得分得精細(xì)些,方能見功夫。至于說到煮茶的火候、時辰,那更是熬人。你老人家少說也是六十開外的年紀(jì),哪還能經(jīng)得起這個折騰?!?p> “經(jīng)得起的經(jīng)得起的?!钡曛鬟B連作揖,賠笑說道:“莫家娘子難得來一趟,小老兒的點(diǎn)茶功夫不到家,卻也不是白丁。俺這就去點(diǎn)兩碗來,您且瞧瞧花色,若入得了金眼,還請娘子回去多多美言?!?p> 他說著就要走,莫云瀟卻叫住了他:“慢點(diǎn)!”店主一愣,又回過了頭來。
莫云瀟嘆了一口氣,說:“難得你有此誠心,也罷。明日你可去試試。不過,我家也是有規(guī)矩的。當(dāng)學(xué)徒?jīng)]有湯茶錢,食宿也要自理。若是中途人跑了,或是病了死了的,那與茗樓可沒半點(diǎn)干系?!?p> 店主聞言如獲大喜,又是兩掌一拍,哆哆嗦嗦地說:“大娘子真是活菩薩,小老兒感念您得恩德!”
“好了,我們要去看賽龍舟了,你這里沒人,也早些收攤歇息吧?!蹦茷t說著便起了身,與環(huán)兒一同走了。那店主在他們身后仍舊連連作揖:“多謝娘子恩德、多謝娘子恩德……”
這時候,端王的大駕已隨著一只只小舟向湖心亭而去了,岸邊又恢復(fù)了喧囂。
莫云瀟和環(huán)兒一同走著。賣花燈的、捏糖人的、耍把式的、玩相撲的都有吸引了無數(shù)游人圍觀叫好,只有這主仆二人并沒駐足觀看。
“姑娘,您瞧那店主那么大歲數(shù)了,他能受得了那個苦嗎?”環(huán)兒一邊走一邊說:“回頭他要是出了個什么岔子,外面的人會不會議論咱們以勢壓人了?咱們家雖然富貴,可也不比侯門公府,若是名聲壞了,茗樓的牌子也就跟著倒了?!?p> 莫云瀟點(diǎn)點(diǎn)頭,道:“你說得在理。不過,那老頭有句話倒點(diǎn)醒了我?!?p> 環(huán)兒眨巴著眼睛問:“什么話?”
“端王時常來游湖,若是真有一朝興之所至,到他的攤子前喝茶也不是不能的?!蹦茷t道:“若是端王喜歡咱們茗樓的葉子,說不準(zhǔn),對時雨的科考也有助益。”
“???”環(huán)兒頗有些掃興,說:“原來姑娘存的是這個心思。”
莫云瀟笑道:“這個心思不好嗎?時雨苦讀十?dāng)?shù)年,不也就為的是明年的大考?”
“可他畢竟是二姑娘的親哥哥。”環(huán)兒嘟著小嘴說:“二姑娘和三姑娘本就和您不對付。若是她的哥哥點(diǎn)了進(jìn)士,那她還不得騎到咱們的頭上去?”
“以我莫云瀟的本事,她能嗎?”莫云瀟笑了笑,便又抬眼向湖心亭的方向望去,只見人影叢叢,看不真切。
“唉,您說什么就是什么吧?!杯h(huán)兒也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便將目光投向了別處,正巧望見有賣風(fēng)箏的。那些風(fēng)箏造型各異,有大力金剛、有嫦娥仙子、有鯉魚躍龍門……
她不禁拍手叫道:“姑娘快看,那些風(fēng)箏多漂亮。咱買一個玩玩吧?!?p> 莫云瀟噗嗤一笑,便伸手入懷,掏出一個荷包來,然后重重地塞進(jìn)了環(huán)兒的手心里,說:“拿去吧。不過,錢可得省著點(diǎn)花?!?p> “哈!謝大姑娘賞!”環(huán)兒拿過荷包,便朝賣風(fēng)箏的地方飛跑而去了。
環(huán)兒的性子毛躁,見著了好玩的東西就壓抑不住的歡喜。她一路小跑,跑到風(fēng)箏攤前,仗著自己人高些,擠進(jìn)小孩堆里,沖賣風(fēng)箏的小販說:“給我取個最好的!”
小販嘿嘿一笑,說:“要論好,俺的風(fēng)箏都好。就看娘子看上哪個了?”
環(huán)兒放眼一瞧,風(fēng)箏五花八門、琳瑯滿目,各種形態(tài)、顏色盡入眼簾,真是挑花了眼。
“就要那個……那個金甲將軍吧!”她說著就把手里的荷包向前遞去。
她身旁的幾個孩子大聲叫嚷著:“欺負(fù)人……欺負(fù)人……那個金甲將軍是我先看上的!”
小販卻是哈哈笑了,一邊伸手接錢一邊說:“就是金甲將軍也用不了這么多的錢。這么著,咱再給您補(bǔ)上一個嫦娥奔月的花燈。上元嘛,添個彩頭。”
環(huán)兒不住地點(diǎn)頭,說:“嗯,是這話?!?p> 就在小販將要接過她手里的荷包時,只聽身后一陣叫嚷,人群也騷動了起來。
環(huán)兒聽得異動,也連忙回身問:“怎么了?”
“落水啦!落水啦!有人落水啦!”、“快救人呀!”、“一個娘子落水啦!”……
環(huán)兒倒吸一口涼氣,又從人堆里擠了出來,那小販連聲招呼:“娘子!娘子……”環(huán)兒卻是充耳不聞,一路向回跑去。
這時候,湖水當(dāng)中已有幾個健壯的小伙子“噗通噗通”的跳入水中,激起層層白浪。環(huán)兒放眼四望,早已不見了自家姑娘的蹤影,心里也有些發(fā)毛,便大聲呼喊道:“姑娘!姑娘……”
她一邊喊一邊張目尋找,望見的只是慌亂的人群,哪里還有自家姑娘的身影?
她將荷包緊緊捏在手里,小聲嘟囔著:“阿彌陀佛,但愿落水的不是我家姑娘……”
可就在這時,兩個躍入水中的劃舟水手已將那落水的女子撈了起來。有眼尖的便撕聲喊道:“哎呦!是茗樓莫家的大娘子!”
環(huán)兒雙目一瞪,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湖邊,含著哭聲叫道:“大姑娘!”
幸得有人將她攔著,不然她真會躍入水中去不可了。
思?xì)w北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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