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湘一笑,說:“這怕是不妥。先生的好意奴心領(lǐng)了。只是奴尚在閨閣之中,與先生同行不免惹人非議?!?p> 男子將髯須一捋,見云湘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正呆呆的望著自己,才嘿嘿一笑,說:“二姑娘不必掛懷,俺們可雇一乘小轎,姑娘安坐轎中,轎簾低垂,行人無所窺也?!?p> 云湘抿嘴一笑,又說:“奴與先生萍水相逢,何以如此慷慨?”
男子笑著說:“只因敬服莫家大姑娘,俺平生之愿便是為大姑娘牽馬執(zhí)蹬,做個卒子。”
云湘的笑容稍稍一斂,心中渾不是滋味。
她對莫云瀟的羨慕嫉妒恨已經(jīng)無以復(fù)加,再聽這大胡子男人如此說更覺得有氣。
她本想將冷臉一甩甩袖而走,但又想到自己原路返回或許還會遇到剛剛那個浪蕩公子,自己踹他一腳已叫他吃了大虧,如果再遇見如何能放過自己。
于是她只能強壓心頭怒火,點頭說:“先生盛意拳拳,奴不敢拂了先生美意。只是這雇轎子的錢需得我莫家出才好。”
她說著就伸手進懷里掏錢串子,男子忙一擺手,說:“莫急莫急,轎錢好說,俺只怕姑娘不肯讓俺們伺候?!?p> 然后他轉(zhuǎn)頭對身后的一個小廝說:“去,城門外頭雇一頂軟轎來?!?p> 東京城的舊城城門外都有雇驢車和轎子的,以便讓夜晚游玩的人省省腳力。
所以小廝去了不久就雇來一頂轎子。云湘一瞧,見是一頂樸素的輕轎,與她往日乘坐的華蓋馬車相差何止霄壤。
她嘴角一撇,略微有些失望。髯須男子卻哈哈一笑,指著停在云湘面前的轎子說:“這樣的轎子定不能入姑娘的法眼,還請姑娘將就些,平穩(wěn)回家去才是道理。”
“哦。”云湘沒好氣的應(yīng)了一聲,道了聲:“有勞先生?!比缓筝p輕上了轎去。
“走咯!”轎夫一聲吆喝,然后抬起轎子緩緩而行。雖然這轎子很逼仄樸素,但行走之后倒是平穩(wěn),比云湘預(yù)期的要舒服很多。
不過云湘的心中仍是忿忿的不能平靜。
“哼!她莫云瀟真是好緣分,東京城里婦孺老弱都拿她當菩薩!官家歡喜她,簡王歡喜她,趙衙內(nèi)歡喜她,就連這個糙漢子蠢豬一樣的男人也歡喜她?難道她真的有妖法不成?”
她越想越氣,手緊緊揪著自己的衣袖幾乎都要揪破了。“莫云瀟!我要與你斗到底,我定要與你斗到底!”
她在心里這樣想著,但忽然回過神來覺得有些奇怪。馬街上燈火輝煌,人聲鼎沸,自己坐在轎子里為什么聽不到半點嘈雜的聲音?
于是她揭開轎簾一瞧,所看到的哪里是繁華的馬街夜市,而是一片漆黑荒涼的曠野。在孤獨的月光的照耀下,樹影幢幢,隨風擺動宛如游魂一般。
云湘倒吸了一口涼氣,忙問道:“先生!怎么出城了?這不是奴回家的路!”
“快點!”那男子吆喝了一聲,轎夫的腳步明顯加快了。這兩個轎夫看上去瘦弱,但居然能抬著轎子健步如飛。
云湘眼前一黑,忽然感到暈眩,不詳?shù)念A(yù)感漸漸盤踞在了她的心頭。
“先生!你快停下,放我下來!”云湘帶著顫抖的語氣如此說道,但仍不肯表現(xiàn)得過于膽怯。
那男子跟在轎旁小跑著,嘿嘿笑道:“二姑娘,俺們在此本是等候你家大姑娘的,沒成想你卻撞上門來。嘿嘿,姑娘你就自認倒霉了吧!”
“你們……你們到底是什么人?”云湘越發(fā)緊張了。
“到地方姑娘你自然就知道了!”男子又說:“外面風大,姑娘還是安坐好些。”
他說著就伸手在云湘頭上一按,將她的頭硬生生的按進了轎廂里。
她驚呼一聲,身子不由自主的坐靠在了轎子里。她的肩膀撞到了轎廂上,吃了一痛。
除了之前抄家入獄之外,她從小到大絕沒受過委屈。如今卻被匪人綁架,如何不怕?
她想過跳車而逃,或許會有一線生機。但這所謂的生機確實很渺茫。
且不說從如此高速的轎中跳下會不會受傷,即使毫發(fā)無損,那男子的一眾手下也不是瞎子,定會來抓捕自己。
自己畢竟是一介女子,如何跑得過這些男子?若是被抓住免不了要受一番凌辱。
可要是不逃那便是坐以待斃,等到了他們的巢穴再要逃走就難上加難了。
這伙賊人究竟是什么底細,她并不清楚。但看樣子似是一幫亡命之徒。
自己這樣一個花花大姑娘落到這樣一群人手里,只怕難逃侮辱……
后面的事她不敢想也不忍想,眼淚已順著臉頰緩緩淌下。
“莫云瀟!你……你出來找我了嗎?你快來救我呀!”她癱坐在一搖一晃的轎子里,苦苦的低吟著。
她不敢大聲說,只能小聲啜泣著。她希望轎子永遠這樣搖晃下去不要停下來。
她開始恨,恨自己為何如此輕易相信別人,恨自己竟然做了莫云瀟的替死鬼,也恨上天為何總是和自己過不去。
她越想越恨,越恨越想,小聲啜泣漸漸變成了低聲的嚎啕。
可就在這時,轎子緩緩落下,前面的那個轎夫?qū)⑥I杠一壓,說了聲:“莫二姑娘,下轎咯!”
云湘吃了一驚,紛飛是思緒都被收了起來。她的眼神撲朔迷離,一顆心跳得極快。
她遲遲沒有下轎,那個男人帶著調(diào)侃的語氣道:“莫二姑娘,咱們可到家了,你不下轎俺們?nèi)绾谓Y(jié)轎錢?!?p> 她還是沒有走出轎子。髯須男子低聲罵了一句什么,然后用眼神示意兩個手下,叫他們進去把云湘拉出來。
二人點頭會意,矮身鉆進轎子里去抓她。云湘嚇得要命,一邊掙扎一邊大聲叫著:“你們要干什么?”
“二姑娘得罪了!”二人來拉她的胳膊和小腿。盡管云湘連打帶踹,但氣力總是不夠,一番纏斗之后終于被二人抓住然后拖出了轎子。
“呸!臭婆娘,敬酒不吃吃罰酒!”他們把云湘往土地上一扔,忍不住罵了一句。
云湘忙縮起身子,一雙驚恐的眼睛望著周圍的男子們。
髯須男子靠過來嘻嘻笑道:“莫二姑娘要撒潑,俺們只得用強?!?p> 他挑起大拇指向身后的一間茅草屋一指,說:“今夜還請姑娘在此委屈一宿。”
“你們……你們到底要什么?”云湘瑟瑟說道:“我家有錢,你們只要放了我,我可以回家拿錢給你們?!?p> 髯須男子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他板起一張面孔,狠狠的瞪著云湘,忽然一口吐水吐到了她的臉上。
云湘覺得十分惡心,但又不敢伸手來擦,只得閉上眼睛咬牙受著。
“誰稀罕你家的臭錢!”髯須男子說道:“我們要的東西你可拿不來?!?p> “你們到底……到底要什么嘛!”云湘都快哭出來了,但她知道哭泣毫無作用,便也強忍著淚水。
“哼!我們要莫云瀟的項上人頭!你能給嗎?”男子惡狠狠的說。
云湘大吃一驚,心里更怕了:“果真是一幫亡命徒。”她心里這樣想著。
眾人見她一副驚嚇過度的樣子,不禁都哈哈笑了起來。
髯須男子一把揪住云湘的頭發(fā),不顧她的叫喊粗暴的將她的頭拉起來,直視著她極為慌張的臉,笑著說:“不過莫二姑娘的姿色倒也是有幾分的。今兒晚上不如先給弟兄們泄泄火?!?p> “啊?不可!”云湘不顧頭發(fā)被人揪住的疼痛,拼命的搖著頭。
雖然云湘有跋扈善妒的毛病,但總歸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大家閨秀,是個視貞潔如生命的良家女子。
若是有人威脅自己的生命,或許她會苦苦哀求;可若是威脅著自己的清白,她定會舍了性命去抗爭。
眼下,一群獰笑著的男人們向自己圍攏而來。
他們有的正在解褲帶,有的想上前摸一把自己柔嫩的臉蛋,但都被她躲開了。
“你們敢無禮,我就咬舌自盡!”云湘說道:“我大女兄是女閻羅,也是官家封的招討使,你們害死了我,也絕不會討好果子吃!”
“哈哈哈,我們也正愁莫云瀟不來找俺們呢!”髯須男子一邊笑著一邊將自己的上衣扯開,露出了自己厚實的胸脯和濃密的胸毛。
“?。 痹葡嫘叩脻M臉通紅,兩手緊緊把臉捂住,不敢再瞧,只有眾人呵呵的訕笑聲傳入耳窩,像皮鞭一樣鞭笞著自己的靈魂。
“李二郎!”一聲斷喝從茅草屋的方向傳來。
眾人回頭一望,只見一個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快步奔了過來。云湘眼見有異,也在偷眼觀瞧。
男子跑到跟前來,瞅了一眼云湘,又向這髯須男子投來疑惑的目光,問道:“李二郎,這是誰?”
“嘿嘿!莫云瀟的妹子?!崩疃刹粺o得意的答道。
中年男子吃了一驚,又問:“怎么把她妹子綁來了?莫云瀟呢?”
李二郎重重的將云湘一瞪,說:“這許多日子來未見有好的機會,好在今日得見這妮子從莫家出來,俺們便一路尾隨,在安遠門那擒住了?!?p> “可驚動官兵?”中年男子有些擔心的問。
“放心吧萬兄?!崩疃膳牧伺乃募绨?,說道:“俺們自有計策,不會擾動官府?!?p> “萬兄?”云湘心里想著:“難道這人就是漕幫頭子萬乃林?他不是已經(jīng)伏法了嗎?”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然后將李二郎拉到一邊兒來,說道:“事情可有點不妙。”
“怎么?”李二郎問道:“那小子不識抬舉?”
中年男子嘆了一口氣,說:“倒也不是,只是朝廷里鬧了個底朝天。章相被逐,章公的長風樓也落進了莫家的嘴里。咱們空有一個落魄宗藩,如何成事?”
李二郎眼睛一瞪,說:“既然那條路走不通,就只能從莫云瀟這兒想想辦法了?!?p> 中年男子點點頭,又望了一眼云湘,說:“這妮子不能動?!?p> 李二郎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只能含恨點頭,說:“也罷,不過事情了了,俺們得拿她莫家三姐妹敗敗火。”
“哼!那就由你了。”萬乃林冷冷的說了一句之后便揚長而去。
他們距離云湘較遠,雖然她努力的在聽卻也聽不清,只是隱約聽到什么“那小子不識抬舉”、“莫云瀟”什么的。
她不知道他們口中的“那小子”是誰,也不明白莫云瀟和那小子有什么關(guān)系。
不過當那李二郎再走過來的時候,卻沒了剛才的意氣風發(fā)?!霸趺礃永洗??”眾人這樣問他,意思便是問能不能快活。
李二郎將手一揮,說:“把這妮子捆起來,扔屋里去。”
“老大,可這……”
“照俺說的做!”李二郎眼睛一瞪,聲調(diào)揚起,有說不盡的威嚴。手下們悻悻然得應(yīng)了一聲,然后用麻繩將云湘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
雖然他們的繩子勒得自己很痛,但云湘并未掙扎。因為相比于失身于這些草寇,被捆起來已經(jīng)算是幸運了。
她被捆得像個烤乳豬似的,得由兩個人抬著扔在了草廬中的一堆草料堆里。
“張嘴!”李二郎板過她的身子,一手捏起她的下頜一手將一團麻布塞進了她的嘴里。
這團麻布塞得結(jié)結(jié)實實,讓她無法吐出只得咬著。剛開始還不覺得怎樣,但時間久了下頜的兩側(cè)肌肉酸痛非常,更為汗顏的是口水竟然也順著麻布滴滴落下。
云湘的臉頰通紅,覺得十分難為情。但她左右望望,除了這些賊人之外也沒有旁人,因此雖然覺得不堪倒也不覺得羞恥。
只是過不了一會兒,居然見到一個錦衣男子出現(xiàn)在草廬外面,正在和那個姓萬的講話。
云湘用力眨了眨眼睛,果然看得更清楚了,來人真的是一個錦衣男子,雖看不清面容但也瞧得出是個頗為英俊的人。
她覺得奇怪,這人器宇軒昂,豐神俊逸,怎么看都與周圍這些亡命徒格格不入。
可若他是被綁來的,卻見他神情倨傲,賊人們雖然目光狠厲,卻也不敢把他怎樣,似乎是有投鼠忌器之嫌。
就在云湘疑慮重重的時候,只聽那姓萬的冷冷一哼,然后一揮手,手下們一擁而上將這男子撲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