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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汴京開茶鋪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尋子

我在汴京開茶鋪 思?xì)w北鴻 4063 2023-05-31 16:49:34

  宋五嫂在茗樓門口張望著,四周一切都靜謐如水,偶爾有打更人走過,傳出輕輕的鑼聲。

  忽然,天空中“轟隆”一聲焦雷響起來,雖是黑天兒,但也可見陰云翻涌,就像滾滾沙塵一般。

  宋五嫂瞧著,也不禁暗暗發(fā)憷。她忙兩手合十,默念著“阿彌陀佛”。

  宋明軒從屋里走了出來,說:“阿姊,想事要變天了。”

  “是呀。”宋五嫂愁容滿面,淡淡地望著天際說著:“只怕荷露他們更難尋人了?!?p>  宋明軒說道:“莫家的三奶奶整日念佛,想來會有佛爺護(hù)佑。”

  “話是這樣說,但他們不回來,終將叫人不放心。”宋五嫂的愁容不減。

  宋明軒還要再勸,宋五嫂搶著說:“外頭起風(fēng)了,你還是回里邊等吧?!?p>  “阿姊何不一起?”宋明軒說。

  宋五嫂回頭來將他一望,露出一絲和悅的笑顏,搖了搖頭,還未說話時(shí),但見一個(gè)遠(yuǎn)處一盞燈籠左搖右晃,風(fēng)中落葉似的朝這邊飛奔而來。

  宋五嫂起初還以為是打更人,但打更人不會如此慌亂。誰人會在這半黑不明的天兒疾奔而走呢?

  走得近了,二人才看清那燈籠上寫著一個(gè)大大的“樊”字。

  那人走得近了,果然是自己店里的伙計(jì)。宋五嫂忙迎上去問:“什么事這么慌張?”

  伙計(jì)氣喘吁吁,說:“五嫂子,你快回店里瞧瞧吧。吏部的趙侍郎正候著呢?!?p>  “趙侍郎?哪個(gè)趙侍郎?”宋五嫂的話剛一出口便已明白了,急忙說:“可是趙挺之趙老爺?”

  “正是呀。”伙計(jì)咽了一口口水,繼續(xù)說:“不過還有別人,禮部的李侍郎也在?!?p>  “什么?”宋五嫂有些納罕。

  伙計(jì)說:“原是吏部的趙老爺來,但禮部的李老爺也要跟來。吏部的趙老爺便與他一道,現(xiàn)禮部的吏部的兩位老爺都在堂里候著呢。”

  宋明軒也迎了上來,訓(xùn)斥道:“什么禮部吏部,說得絆不絆嘴!”

  宋五嫂卻將弟弟一拉,說:“我已明白了八九分。他們一個(gè)尋兒子,一個(gè)尋閨女?!比缓笥謱镉?jì)說:“我這就與你回去。”

  宋明軒拉住阿姊,說:“還是我去吧,我與德甫是同窗好友,尚能有話說?!?p>  宋五嫂一笑,說:“你雖與趙德甫有舊,我也與李家娘子相識。人家既是尋到店里,我這個(gè)掌柜的就要去應(yīng)付。你還是留在這里,茗樓家大,不能沒個(gè)男子。”

  就在這時(shí),天空中又轟然作響,雷光隱隱可見。不過一瞬,大雨就落了下來,宋家姐弟連同那伙計(jì)都忙躲到茗樓的屋檐下避雨。

  這雨一旦下起來就似瓢潑一般,“嘩啦啦”白霧蒸騰,冷風(fēng)席卷而來。

  宋明軒皺眉道:“雨這樣大,阿姊可怎么回去?”

  宋五嫂苦笑:“那也得去。”

  她正要走,茗樓大堂內(nèi)忽然亮起一盞燈火。大門被輕輕推開,一個(gè)披著絨毛外套的年輕女子走了出來。

  宋家姐弟定睛一瞧,原來來人是莫家的三女兒云溪。

  莫云溪未施粉黛,但容顏也十足的俏麗白皙,比起她的母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一手拎著燈籠一手拿著雨傘,含笑說:“五嫂子,這傘你拿去?!?p>  宋五嫂也不客氣,接過傘來說:“這也正當(dāng)時(shí),多謝三姑娘了。”

  “不謝。”云溪矜持的笑著:“雨天道兒難走,嫂子要當(dāng)心?!?p>  宋五嫂應(yīng)了一聲,便與伙計(jì)共撐一把傘去了。

  宋明軒望著阿姊遠(yuǎn)去的背影愣愣的出神。云溪靠過來說:“家興哥哥,外邊起風(fēng)了,何不進(jìn)來坐坐?”

  宋明軒恍若失神,自言自語似的說:“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什么?”云溪湊過耳朵一聽,不禁笑道:“家興哥哥是魔怔了不成?”

  宋明軒幽幽的轉(zhuǎn)過頭來,對云溪說道:“云溪,我能做些什么呢?”

  “你呀,可以進(jìn)來吃一碗熱茶,好暖暖身子?!痹葡f著便拉過宋明軒的手向大堂里走來。

  宋明軒卻忽然甩開了她的手,說:“不!我堂堂男兒,怎么可以這樣……”

  云溪將他一瞧,見他眼神渙散,語無倫次、詞不達(dá)意,也不免擔(dān)起心來,說:“家興哥哥,你別莫要嚇我呀!”

  宋明軒望著她,問:“你說我到底能干什么?”

  “你……你……”云溪想了想,說:“你能保護(hù)我們呀!”

  “保護(hù)你們?”宋明軒重復(fù)著她的話。

  “是呀!”云溪再次拉過他的手向大堂里走來,邊走邊說:“你想,我大女兄在外邊,你的阿姊又回樊樓了,我們這一大家子女眷如何不恐慌?只要家興哥哥在這兒,我們就安心多了?!?p>  說話間,兩人已進(jìn)了大堂來。大堂中已點(diǎn)燃了一盞油燈,云溪拉他坐下,說:“家興哥哥,我去燒些滾水來與你點(diǎn)茶吃。”

  她正要走時(shí),宋明軒忽然又將她的手拉住了。云溪一怔,隨即云霞紅了臉面。

  雖說云溪性格豁達(dá),但也畢竟是個(gè)女子,她拉男子的手尚還可以,可男子主動拉自己的手這還是頭一遭。

  “怎么了家興哥哥?”云溪問道。

  宋明軒抬起臉來,說:“上元那天,荷露約我在長風(fēng)樓見面。她問我,何以我的表字叫家興,難道不是為了考取功名?”

  “嗯?那哥哥怎么說?”云溪也好奇起來。

  “我說,我和阿姊一起經(jīng)濟(jì)樊樓,也可令家族興旺?!彼蚊鬈幷f完問道:“云溪,你覺得我說得對嗎?”

  云溪也坐了下來,單手托腮,思索道:“也好啊,以前爹爹在時(shí)常聽他說,官場明槍暗箭,最是不堪。家興哥哥有志于樊樓,不比做官的差?!?p>  宋明軒含蓄的一笑,說:“可我如今發(fā)覺我錯(cuò)了。樊樓有我阿姊操持,我只能學(xué)些皮毛。讀書,我又不及時(shí)雨。自從我退了與荷露的婚約之后,每每在想,似我這樣百無一用的人,的確也是配她不起?!?p>  他這番話并非客套,而是發(fā)自肺腑的。也因此,云溪聽在耳中也百般不是滋味。

  “家興哥哥何需說這樣的話?!痹葡獓@道:“哥哥是男子,將來樊樓總要交到哥哥的手上。在我們莫家,我又何嘗不覺得自己是個(gè)蠢物?!?p>  宋明軒一呆,問:“為何這樣說?”

  云溪用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淚水,說:“我家大女兄是嫡出,有父親疼愛,而且自幼練得一身好武藝,騎術(shù)更是一流。在咱東京城中也頗有些聲望的。我家二女兄呢?雖說是庶出,但好歹她媽得寵,自幼也是錦衣玉食的,才養(yǎng)成云湘她那性兒。我呢,左也掛不著,右也挨不上,故而一門心思想著幫我媽爭寵。可后來爹爹死了,家也被抄了,我才知道大女兄是疼愛我的。話又說回來,大女兄她……她落了水之后,就像是變了一個(gè)人兒似的,對我和云湘都好了許多許多。我很承她的情的,但云湘卻還是那樣子?!?p>  二人對坐嗟嘆,似乎都有不勝唏噓之感。

  此時(shí)已是五更更末,過不多時(shí)晨雞就要報(bào)曉了,而此時(shí)的樊樓卻是燈火通明,一干大伯俊糟以及使喚婆子都恭敬的站著,另有兩個(gè)穿長衫的中年人,面容冷峻的坐在長桌的兩邊。

  大雨滾滾而下,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將整個(gè)樊樓的門口變成了個(gè)水簾洞。

  曹媽媽望著門口,正在心焦時(shí),忽見兩人從“水簾洞”外鉆了進(jìn)來。眾人定睛一瞧,正是宋五嫂和去叫她的伙計(jì)。

  “哎呀,今兒有要事纏身,怠慢了兩位老爺,該死該死!”她進(jìn)了門兒來,一邊擰衣服上的水一邊笑著說道。

  趙挺之和李格非對視了一眼,冷峻的面容卻沒有絲毫的緩解。

  曹媽媽倒像是抓著了救命稻草似的擁上去,說道:“五嫂子,可出了大事了?!?p>  “什么大事?”宋五嫂邊走邊側(cè)耳聽她說。

  “趙老爺家的公子和李老爺家的娘子徹夜未歸,說不得,是跟咱樊樓有干系?!?p>  宋五嫂呵呵一笑,撇開曹媽媽,迎將上來,先屈膝福了一福,說:“拙婦宋氏給兩位老爺見禮了。這大黑天兒的,又冷嗖嗖的,怎么沒叫曹媽媽整治個(gè)魚吃?”

  趙挺之將手一擺,說:“掌柜的,咱們閑話少敘。這青霜結(jié)瓦的時(shí)辰,我們來也不是吃你魚的。敝府犬子徹夜未歸,去太學(xué)打聽,也沒見人影兒,后來得知是給李老爺?shù)暮瞄|女給叫了去,這雞都快打鳴了,還不見回來,特來樊樓相問?!?p>  李格非立即紅了臉,接過話頭來說:“宋五嫂,小女你是知道的,人雖任性,卻也是個(gè)守禮的,哪能平白無故的約男子出去?這分明是誹謗!”

  趙挺之面色一變,拂袖起身,說:“怎么?李侍郎是說在下構(gòu)陷于你了?”

  李格非冷冷笑道:“構(gòu)陷不敢,只是小女同樣徹夜未歸,老夫一顆心懸在喉嚨眼兒,哪有閑氣與人爭執(zhí)?”

  “哼!”趙挺之一甩袍袖,對宋五嫂說:“掌柜的,聽聞李家小娘子與掌柜的是好朋友。故而我二人才相約討教,若是尋到了李家娘子,想必也就尋到了犬子?!?p>  “趙老爺,拙婦……”宋五嫂話還沒說,李格非卻又搶著說:“不錯(cuò),宋五嫂若是知道就快些說出來,一來找尋二人是正理兒,二來也還小女清白,免得叫小人嚼舌根!”

  趙挺之一拍桌子,喝道:“你說誰是小人!”

  李格非也怒目而視,說:“當(dāng)年王半山亂政,搞得民不聊生、天下疲敝,他的走狗哪個(gè)不是小人!”

  這話一出口,在場眾人皆是大驚失色,尤其趙挺之更氣得是面色發(fā)青。

  王半山便是指王安石了。他的變法雖然虎頭蛇尾,但其影響卻十分深遠(yuǎn)。后來做官的人只能戰(zhàn)隊(duì),不是變法派,就是守舊派。

  這趙挺之乃是變法派,而李格非卻是守舊派。二人平日里在朝共事都是互不理睬,這次若不是因兒女的事也不會走到一起。

  不過,李格非的這句話卻說得極重,眾目睽睽之下趙挺之如何下得了臺?

  只聽趙挺之怒道:“李侍郎,你教子無方,縱容女兒勾搭外男,夜亂淫奔,壞我禮教大防。天下人誰會說你是君子!”

  李格非也勃然變色,起身喝道:“你說誰教子無方!誰夜亂淫奔!紅嘴白牙,你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了?現(xiàn)下二人下落不明,焉知不是你家兒子劫我女兒而去!”

  趙挺之哈哈一笑,說:“當(dāng)真荒謬!犬子今年大考,定做綠衣郎!大好的前程不要,因何去做強(qiáng)盜!哼哼!反是你女兒整日價(jià)的賭錢酗酒,凈填些淫詞艷曲來勾搭男人,東京城里誰人不知?”

  李格非氣得滿面通紅,一時(shí)卻也爭執(zhí)不過,只得說:“我……我……我跟你拼了!”

  他說著就要沖上去拉扯趙挺之,幸好樊樓手下一眾男丁紛紛擁上才勉強(qiáng)將他拉住。

  趙挺之卻呵呵冷笑:“有其父必有其女,堂堂六部大臣,竟然在瓦肆酒樓就和人動粗,真是失了我士大夫的儀態(tài)!”

  “趙挺之!你這卑鄙小人,讓你位列朝班才是我士大夫亙古未有之大恥!”李格非雖在人堆里掙扎,但說話罵人卻不能被阻止。

  眼前事情越鬧越離譜,宋五嫂也著了急,急忙搶過一個(gè)瓷盆來,站上桌子,“咚咚咚”將瓷盆敲得震天響,頃刻就將大家的聲音壓住了。

  “二位老爺,可否聽我一言?”宋五嫂說道。

  二人這才收斂了怒氣,雖沒有回答,但各自整理衣冠,等于暫時(shí)也不會再爭執(zhí)了。

  宋五嫂嘆了一口氣,說:“其實(shí)這件事很簡單,既不是夜亂淫奔,也不是劫人害命。他們都是一位姑娘的好朋友,那位姑娘眼下遇到了難事,他們有情有義,都去助力了?!?p>  二人對視一眼,趙挺之急急問道:“是哪位姑娘?”

  “我知道!”李格非望著宋五嫂問:“可是莫家長女莫云瀟?”

  宋五嫂點(diǎn)了點(diǎn)頭。

  趙挺之皺眉一想,喃喃道:“莫云瀟?這個(gè)名字倒也耳熟,卻不記得在何處聽過?”

  宋五嫂一笑,說:“莫云瀟您老未必知道,但女閻羅一定聽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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