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蒙哥一起做事的時候,碰到過各種各樣的情況,其中最讓人頭大就是業(yè)主要調(diào)監(jiān)控看,經(jīng)常就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什么孩子的水壺、手表、眼鏡、籃球、自行車之類的不見了,十次有八次都是看了監(jiān)控也一無所獲,東西大概率都還是丟在家里的某個角落找不到了,而非丟在小區(qū)里。又或者門口亂丟亂放的某樣東西被人碰壞了,老婆調(diào)監(jiān)控看了發(fā)現(xiàn)是老公弄的,或者老公老婆一起調(diào)監(jiān)控看了,發(fā)現(xiàn)是兒子弄的……無論是什么情況什么結(jié)局,每當有人調(diào)監(jiān)控就將意味著監(jiān)控攝像頭維修要花一筆錢了。因為沒有業(yè)主跑來看監(jiān)控的時候業(yè)主們就不知道原來某個位置的監(jiān)控其實是壞的,而當他們知道了,他們就會要求物業(yè)公司修好,而業(yè)主沒發(fā)現(xiàn)的時候,大部分物業(yè)公司是不會自覺修復的——至少我工作過的幾個物業(yè)公司都是這樣。
當然也有過比較棘手的情況,那次丟的不是小孩的東西,而是小孩。孩子的媽媽邊看著監(jiān)控邊掉眼淚,孩子的爸爸則一直在大吵大嚷著質(zhì)問為什么有那么多攝像頭都是壞的,當時蒙哥都特地趕到小區(qū)來處理問題,我被那個孩子爸爸搞得幾度火起跟他推搡了幾下,但最終被蒙哥攔了下來。最后警察都來了,也是警察把整個小區(qū)來了個地毯式搜索,最后在一個不是孩子家所住單元的單元步梯里找到了睡在樓梯上的孩子,小孩玩太累了,居然直接躺在樓道里睡著了,由于大家出行都只乘電梯,也沒人走步梯發(fā)現(xiàn)孩子。我會尤其記得這件事是因為就是這件事發(fā)生后不久,蒙哥就告訴了我公司要縮編的事情。現(xiàn)在回首想來,我還不如就真的動手教訓教訓那個說話很難聽的孩子爸爸,反正結(jié)局都是一樣的……
每個人都有沖動的時候,比如此刻,我覺得范茹就是沖動的,我不知道在他瘦小的肚子里到底裝了多大一個膽子,明明此刻這個房子里是有人的,他偏偏要鉆進去。我一直焦急地盯著李文兵家的陽臺門,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一只手伸出來把陽臺門關(guān)嚴。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陽臺門被緩緩推開了,一個腦袋從那扇門里探了出來,是范茹!隨后范茹伸出手來沖我揮手。
我有些不太理解范茹的動作,我是說,我能理解他的動作是讓我過去的意思,但是我不理解他為什么要喊我過去。況且,我面前有一片密密麻麻的灌木,根本就沒有路,非常不適合過去。我跟他不斷的用手勢比劃著自己不想過去的意思,不知道他有沒有真的理解我的手勢,反正他的手勢始終堅持讓我過去。過程中,旁邊的路上一度有人經(jīng)過,我們倆不約而同的趴在地上壓低身形,等旁人走遠,范茹開始更加大力地沖我揮手讓我過去。
你有沒有試過穿越小區(qū)里密密麻麻的灌木?我很負責人的告訴你,小區(qū)里但凡種著密密麻麻灌木的地方,那就是不想你踩進去的意思,如果你非要不聽勸,那我勸你還是聽勸,反正我的手刮傷了,衣服刮破了,鞋子臟到洗不洗的干凈還不知道。
也許我是有些同情范茹,也許總有那么百分之幾的概率李文兵會是殺害紅花的兇手,但此時此刻,我站在李文兵家的陽臺上,我后悔極了,我不明白自己這是抽什么風,為什么要跑來陪著范茹一起瞎胡鬧,我回頭看了看身后的灌木,一想到一會還要再從灌木叢穿回去我就渾身難受。包括此刻范茹跟我說“李文兵走了家里沒人”并讓我一起進屋時,我沒有絲毫的遲疑就跟他一起進去了,因為不進去還能怎樣呢?我絕對不想立刻原路返回了,至少此刻不想,我和范茹都把鞋子留在了陽臺上,我們可不像一會還要匆匆忙忙的打掃地板。
當我走進李文兵家的一刻,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顯然比我先進入過這個房間的范茹已經(jīng)意識到了同樣的問題,因為他正在用同樣糾結(jié)的表情看著我。范茹帶來的竊聽裝置很顯眼,最好是能貼在某些桌面以下、柜子底部、床底之類的地方。而李文兵的這個房子的室內(nèi)裝修風格,我平生未見,多少和日系榻榻米風沾點邊,但又不像,一樓的整個客廳連著餐廳,唯一能見到的家具就是一張簡簡單單的餐桌,桌板極薄且沒有任何造型,餐椅也是極簡風,電視機是鑲在墻面里的,并且鑲嵌的位置比較低。沒有電視柜,沒有沙發(fā),整個地面鋪裝著有一定軟度的地墊,能看出這個房間里的人平時都是席地而坐。入戶的地方倒是有一個鞋柜,但誰會在家門口聊些怕人聽到的事呢。
范茹拍了拍我,用手指了指樓梯,我明白范茹的意思是去二樓看看有沒有好下手的地方。以我對別墅的粗淺認知,二樓應該是會有幾間臥室,主臥次臥什么的,我們找到主臥把竊聽器放在主臥的床下應該就大功告成了,我和范茹一起走上了樓梯。
李文兵家的二樓居然只有一間臥室!這間臥室得有八九十個平方,空空蕩蕩的大臥室中間放著一張巨大的床,床頭沒有貼墻,床頭后面甚至還有很大的空間。出于好奇我向前走了幾步查看床頭后方的空間,我的三觀再次被震碎,床頭的后面居然是個浴缸!
“我勒個去,這是啥啊。”范茹也在看到浴缸后發(fā)出了感嘆。
這張大床是完全貼合地面的,床尾的方向走出去很遠是由鑲在墻里的大衣柜為主體的換衣間,總之和客廳的情況類似,臥室里也幾乎找不到可以裝竊聽器的地方。
“我做物業(yè)這么多年,各種業(yè)主家各種房子看過不少,像李文兵家這樣把浪費空間做到極致的著實是第一次見。”我發(fā)自肺腑的感慨著。隨后我們又查看了三樓,是間茶室,跟客廳類似的榻榻米極簡風,沒有任何夾縫存在,完全無從下手安裝竊聽器。我們又看過了地下室,地下室居然還是毛坯狀態(tài),地下室有一個門是通向底下停車場的。我跟范茹簡單總結(jié)了下眼前的情況,那就是這個該死的房間里根本找不到一個適合裝竊聽器的地方。唯一有點操作空間的是二樓臥室床后的浴缸旁,有一個小平臺,那個平臺應該是用來放手機之類的,平臺的底部終于有空間貼上竊聽器,但是范茹和我都明白,這個位置有多容易被發(fā)現(xiàn),因為這個小平臺是和浴缸一體成型的,是白色的,但凡放在小平臺或者浴缸邊緣的任何物品掉落在地,去撿時就很容易瞥到貼在小平臺下方的黑盒子。
“不管了,既來之則安之!安裝的安!”范茹邊嘟囔著,邊把手里兩個小盒子的其中一個裝在了浴缸旁的小平臺下。
“另一個呢?”
“門口!鞋柜!”
我和范茹來到門口,把另一個小盒子裝在了鞋柜下方剛好能塞進去的空間。
突然,門口傳來指紋識別的聲音,我感覺腦袋里嗡的一聲,一瞬間,我感到自己的心臟在狂跳。
一只手拉了我一下,是范茹,他提醒我趕緊跑,我這才反應過來,因為都沒穿鞋,我倆跑起來倒是不會發(fā)出聲音。
我總感覺進來的人那一瞬間是能夠看到我的,但我和范茹還是成功來到了陽臺窗簾后,我感到自己在憋氣,但是我又不可能一直憋著,當我意識到我需要呼吸時,我輕輕地呼氣,看到臉前的窗簾在我的吹拂下略微的晃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了電視響,我扭頭看到另一半窗簾的后面,范茹在緩緩的探頭查看客廳的情況,他看了一眼又猛的把頭收了回去,然后對我做了個“坐下”的手勢。我雖然不明白他為什么讓我坐下,但我還是照做了,我一點點蹲下,最后坐在了地上。我不得不感嘆李文兵家的窗簾訂制的不錯,因為任何一個房子,其實掛窗簾的墻面的高度都不一定能做到左右兩端離地高度完全一樣,但是他家的窗簾卻做到了完美貼合,整套窗簾,每一處的長度都是完美貼合地面,沒有地方過長,也不會有地方偏短。這樣貼合的好處是,早晨如果還在熟睡時,不會有光線從這套窗簾的任何一個地方漏進來。而此刻另一個好處就是我和范茹被遮擋的很嚴實很安全。我盤腿而坐又看了眼范茹,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正在用有些震驚,更多的是詫異的眼神看著我。
我用余光能夠觀察到,夜色已經(jīng)在我身后的陽臺門外漸漸降臨。終于,我和范茹等到了那一刻!李文兵終于去上廁所的那一刻!
在陽臺上我們倆手忙腳亂的穿好了鞋,幾乎同時我倆抬頭向欄桿沖過去,我一條腿已經(jīng)跨過了欄桿,而范茹卻愣在了原地,看著前方,我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看去,我也愣在了原地。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婆,手扶著拐棍,正直盯盯地看著我們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