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沒有呼吸、沒有脈搏了,我就沒想著送去搶救的事,而且路上有開車巡邏的警車路過,我看到就慌,最后直接開到了水庫?!?p> “水庫?”李警官和麥警官又對視了一眼。
“就是N江在H市的那個水庫,我以前經(jīng)常跟朋友去那邊釣魚,對那里很熟,地方偏僻也不可能有攝像頭什么的拍到我。我當時確認了紅花肯定是死透了,就把她的尸體丟在了江邊的灌木叢里,我知道釣魚的人一般會去哪些地方,所以丟的地方離釣點有一段距離,是不容易被人看到的?!?p> “沒丟到江里?”李警官問。
“當時還沒有,后來過了一個多星期吧,我就去派出所報了案,我說的是我老婆失蹤了兩天了。后來你找我了解情況,我才知道事情應該不簡單,好像最近有很多婦女失蹤的案件,剛好我老家又有人介紹我認識了黃警官,我就決定多往公安局跑,假裝是關心我老婆的下落,其實是順便想跟黃警官打聽消息……”
“這一段就不用記錄了?!丙溇偻蝗桓罹僬f。
“哦,好?!崩罹儆痔ь^看向我,“所以還記得你把尸體拋進江里的時間嗎?”
“大概就一周后吧,我聽總一起釣魚的哥們說,最近都不怎么去那邊釣魚了,說路過那附近總聞到一股臭味,我明白如果不趕快處理下,尸體遲早要被人發(fā)現(xiàn)。我就趕緊趕了過去,先在脖子中間捅了個洞,然后把尸體上的衣服扒光,想讓你們覺得她也是被那個連環(huán)殺手殺的,然后我就把尸體丟到了河里?!闭f這些話的時候,那股再也不想聞到的尸臭好像再次出現(xiàn)了,那絕對是我這輩子再也不想聞到的氣味,即便我當時往鼻子里塞滿了紙巾,那股氣味還是住擋不住的往鼻子里、腦子里鉆。
麥警官又跟李警官對視了一下,似乎對我的供訴內容比較滿意。
“行了,今天就先這樣,過兩天帶你去指認一下現(xiàn)場,你找得到地方吧?”李警官把做筆錄的本子合上問我,我點了點頭。
“我坦白從寬了,能輕判吧?”我忍不住問。
李警官發(fā)出了咂嘴的聲音:“什么叫你坦白從寬了,你這叫坦白了,從不從寬要看法官,哪有這樣亂用詞的?!?p> “我不太懂說話,但是我懂法,我是失手把紅花打死的,你們不能判我死刑?!蔽冶е詈蟮南M粗罹?。
“懂法?你懂法就把人送去醫(yī)院啊,丟到河邊?”能聽得出李警官的話語中透露著幾分生氣,“你懂法就等著法官宣判,我們是警察,不負責宣判?!?p> 住在看守所的日子,時間變得很長很長。我估計等到我被執(zhí)行死刑的那一天也都會記得第一天住進看守所的景象,我連去北方澡堂子都不肯脫光衣服進去泡澡,在看守所,我卻要光著身子走很長一段路。H市的天氣其實不冷,但走那段路時我一直在發(fā)抖,終于不知道過了多少扇門,我拿到了一套囚服。
我的所謂的床其實就是一塊窄窄的木板,躺在上面最好不要在夢里翻身。我沒有鋪蓋,枕頭是一塊跟被套一樣薄的東西。只是躺在上面都渾身硌得難受——我從來都被身邊人稱作瘦子,更別提入睡。而且我發(fā)現(xiàn)沒有了手機,睡覺突然變成了一件很難的事情,第一天晚上我?guī)缀鯖]有睡,就在我剛剛有些困意的時候,卻已經(jīng)到了起床的時間。
好在還有牙刷和毛巾,用毛巾擦臉時我逼著眼睛擦了很久,我有點幻想,想著睜開眼睛后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一場惡夢,然后我睜開眼睛看著有些發(fā)霉的墻壁呆站了很久。
洗漱之后,我吃了平生吃過的最難吃的早餐。我是H市人,H市人吃早餐是很講究的,任何一家早茶店都有很多的內容可以選,可以吃粉,可以吃籠屜,可以喝粥……我在這里也喝的粥,但我覺得那更像是撒了剩飯在里面的白水。
早飯過后,所有人坐在一個房間里看電視。時間久了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這可能是一天中最愉快的時光,因為時間只在這個時候變快了,而且電視右上角會在整點時顯示時間。其實時間過得慢不可怕,最讓我感到難受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時間具體到了幾點幾分。
電視被關上之后,就意味著要去打掃了。打掃食堂,打掃浴室,打掃牢房,打掃所有重復的地方。
午飯之前,是上午放風的時間,一群人來到一個空空蕩蕩的只有幾十平的院子里,我看到大部分人都三三兩兩站在一起聊天,剛開始時沒有人和我聊天,我就找了個角落坐著,我也不想找人聊天,后來我才明白,我還必須找人聊天,不融入人群我就什么物資都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H市,看守所的午休時間還挺長,足夠我把晚上睡不著的覺在中午好好補一下。
每每午睡醒來,就和早上睡醒時一樣,讓人感到絕望,因為我已經(jīng)知道了我接下來的一天會怎么過。我從小學習就不好,但是我總記得一次小學語文老師跟我講,不要把作文寫成流水賬。
現(xiàn)在,我的每一天就只是流水賬。
在看守所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我都不知道應不應該管他叫朋友。他給我遞來了一支煙,我太知道這玩意在看守所里有多貴重了。然后他張嘴說話了,聲音很是嘶啞:“來,哥,整一根?!彼麕臀野褵燑c上后接著說,“聽說你是個狠人,打死了人進來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可能因為太久沒吸煙的緣故,吸了一口后我用力地咳了起來。
之后,那個人也沒再說話,他繼續(xù)像其他人一樣,左看看,右看看。
“要不是遇到忍不了的事,誰愿意打死人?!蔽易罱K還是回應了那個人。
“是啊,本來就是,有些人啊,就是該死?!蹦莻€人應和著。
這句話讓我有點火起,但是我忍住了沒發(fā)火,看來他打聽到了我是殺人犯,卻不知道我殺的是誰。
“哥,我叫李明,叫我阿明就行,你怎么稱呼?”
“熟的人都叫我老六?!蔽胰鐚嵒卮?。
“老六?”阿明突然笑了起來,然后馬上又收起笑容,“對不起,哥,沒有笑你的意思,但是你這個名字現(xiàn)在有了別的含義?!?p> “我知道,刷短視頻總能看到,‘你個老六嘛’,我聽到就很煩?!蔽乙灿X得有些好笑,就和阿明一起傻樂起來。
“這樣吧,你應該比我大,我叫你六哥吧。”阿明說。
“看你挺活潑的,犯了什么事進來的?”我問。
“唉,我其實都知道我會進來,但沒辦法,打小就沒好好學習,啥也不會,再加上搗騰煙確實掙的多,就又有僥幸心理,想著掙點錢夠花了就收手,結果又被抓了?!?p> “倒騰煙?你賣假煙?”
“那能掙幾個錢,我賣的是電子煙?!?p> “賣電子煙又不犯法?!?p> “哥,我賣的那個啊,是新品,叫上頭煙,那玩意除了尼古丁還加了點猛料?!卑⒚髡f的風輕云淡,我卻突然不自覺地退開了一步。
“你小子販毒啊!活該被抓?!蔽疫@話是心里話,打小村里的人也有不干好事的,但只要誰跟販毒扯上關系,村里人很快就會傳開,也都會離這類人遠遠的。
“唉,這下子我也一時半會出不去了,再出去,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點啥。”
我沒再接話,突然有點明白阿明為什么會主動找我搭話,大概率是里面的人也都不太愿意搭理他。
時間過的很慢,只是過了一個多星期,我卻感覺已經(jīng)快過完這一生了。但終于,看守所又新進來一個人,讓我在看守所的生活突然豐富了起來。
一天中午,我們剛剛午睡醒來,就發(fā)現(xiàn)有幾個新人進來,看到其中一個人,我頓時精神起來,那個人正是李文兵!